日上三竿,李宴还没起床,何缨叫了好几趟也不起,只能让嬷嬷把早饭热着,方便李宴随时起床。
李宴起得晚是有原因的,昨夜她去办了一件大事。
京都有宵禁,守城的士兵三巡一换。李宴出了李府,就着夜里的行头,去做点事。
夜深了,打更声渐行渐远,皎洁的月被云遮住,为黑暗拢上一层薄纱。
此时李宴带着斗笠,围着一层黑纱,悠哉悠哉的走在街上。
天子脚下阴暗处的老鼠往往是最多的,上到王室贵族,下到贫民乞丐,人人都有贪念,有贪念就有买卖。
京都以西鱼龙混杂,人来人往,夜如白昼。与你擦肩而过的或是一品大官、盗贼流寇或是杀人狂魔。阴暗处的买卖都在这里进行,名曰“鬼市”。
朝廷本来还管着,后来发现根本没用。后来鬼市越来越大,朝廷也就不敢管了,这个地方算是被默许了。
许多年没来过了,李宴权当逛街了,现在看来,鬼市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
现在的鬼市大家只为自己,虽然杂乱却无事。未来的鬼市成了沈玉杀人的刀,招了无数亡命之徒,化作沈玉的刀刃,只要挡了沈玉的路,只有一个下场,死。
前世沈玉野心勃勃,势力甚至延伸到朝廷。
开宏十一年,李宴那个时候已经被沈玉架空,整日在江浙一带游历,被沈玉哄得无所事事,早就不过问这些事了,但那件事影响太大,李宴也有所耳闻。
皇帝年老昏庸,丞相韩帜玉掌权,但韩帜玉为人神秘,大多数时候都见不到他。沈玉为人圆滑,不知如何讨得皇帝欢心,赏了五品官职,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且不说沈玉靠的是见不得人的手段,若这天下之人都如此,国家不就乱套了。
朝廷有一言官,名叫孙丙良,开国老臣,一心为国尽忠,不畏权贵,直言进谏。他很是瞧不起沈玉,这种事情前所未有,但皇帝乐意。孙丙良不干了,拖着七十多岁的身体,在殿外长跪不起,恳求皇帝收回成命,大骂沈玉戏子出身,贪图富贵,蛊惑圣心。
沈玉表面上低声下气又向皇帝请辞,背地里却派了鬼市杀手,一夜之间,孙府满门被灭,血流成河,三个月的婴儿也没放过。
朝廷上下无不惊恐,无人敢言。至此以后,沈玉更是意气风发如鱼得水。
沈玉的野心从来不是一个门派一个“刹”能满足的。
鬼市有一召榜,尽是人命买卖,若是你有仇人,大可出价将此人的性命挂上,自会有杀手揭榜。杀手揭榜便相当于签了卖身契,须立下期限,后召榜掌柜的会遣人送来送行酒,此酒有毒,待任务完成,再来要酬金和解药,若完不成失信事小,失命事大。
为什么很多人来鬼市做人命买卖,因为方便,在这里,杀了人无需承担人命官司,朝堂之上敢怒不敢言,毕竟保不齐下一个就是自己。
沈玉本人实力一般,但善于驽人之术,不知沈玉用了什么手段得到了送行酒,靠这个养了一堆听话的疯狗,杀起人来如同苍蝇见了肉糜,一拥而上。
拥有鬼市确实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个权力,李宴也想拥有。
这第一步,就是有一个响亮的名号,让人谈之色变。
李宴今夜本就故意打扮了一身,黑色暗纹圆领袍,袖子被绑带束起,干练无比,就是个子不高,走在街上,还以为是谁家走丢的小少爷。
李宴头戴斗笠,其实是懒得收拾自己,故意压低了声线,这样一来真就如十三四的少年一般。
李宴走到召榜前,扫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揭掉了一张泛黄的召布。
一时间忙碌的人群像是静止了,全都看向李宴。一阵惊讶过后,开始窃窃私语。
“这位怎么从来没见过,好大的口气。”
“就是,这个任务已经一年无人敢接了。”
“他怕是不知道周如故的厉害。”
“别着急下定论,万一这是个江湖高手呢。”
“江湖高手,我看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罢了。”
……
李宴耳力相当的好,这些她自然是全都听见了,不禁觉得好笑。
召榜旁的小酒楼里走出一位女子,大亓国风素来保守,这位女子衣着暴露,又实在美丽,李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双目含情,柳叶细眉,樱桃红唇,这一看确实好看,但也只是太寻常,李宴美人见得太多了,可这个美人可不寻常,美人是异瞳,一蓝一黑,缓缓走来,像一只慵懒的猫。漫不经心却也是优雅勾人。
要我是男人,定是不要银子,也要求得美人一笑。李宴心想。
这位美人一出来,嘈杂的人群瞬时安静。
“恭喜这位公子,且先声明期限。”姒兰见李宴眼生,看着像发育不良的矮豆子,担心李宴是个不懂行的,又解释了一下“小公子,我们这的规矩,请您——”
“明晚这个点,人头我自会奉上。”
此话一处,哗然一片。
这些人惊奇也不奇怪,李宴揭下的召榜已经两年了,两年来,从未有人完成这项任务,死了一波又一波的杀手,久而久之,无人敢揭。
“敢问公子怎么称呼,姒兰需向主人禀告一声。”
“燕。”
姒兰迈着步子上了酒楼,风吹过衣袂翩翩,空中飘过一缕奇香,这味道有些熟悉,好像曾嗅到过。
姒兰一走,底下的人纷纷猜测李宴的身份。
“燕?这是何方高手,从未听说过。”
“就是,看起来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看,他就是吹牛的吧。”
“就是,我看这任务恐怕只有般若这样的高手来完成了。”
“嘘,咱们还是别议论了,万一,他真是个高手,这些话被他听去可就不好了。”
……
李宴只是当做没听见,不过一会,姒兰回来了,却并未拿送行酒,正当李宴好奇之时,姒兰恭敬的给她行了个礼,“燕公子,我家主人想请您喝杯茶。”
“荣幸至极。”
一入酒楼,香味更甚,李宴素来不喜欢浓烈的香味,这香气直冲脑门,李宴忍不住咳了两声。
“燕公子请见谅,我家主人喜香,这房中的香气有些重。”
“无妨,是我近日沾染了风寒。”
这房间的布局很是奢华:进门一面墙上做了柜子,挂满了古玩,甚至有不少是西域和西洋的东西。紧接着是一幅画,画的虽是昭君出塞,但昭君抱琴望向中原,胸口却被一只羽箭射穿。这房里的种种都是极好的,连屏风用都是的是上好的苏州丝绸。
这位主人卧在里边,隔着屏风,李宴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一声“燕公子请坐。”这声音虽是男性却柔和的像潺潺流水,让李宴意外不已。她本以为这传说中的召榜主人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多谢,不知,您怎么称呼。”
“在下姓贺兰。”
几句话的功夫,姒兰已经送上了茶,李宴接过抿了一口。
“贺兰先生,真是好茶啊,多谢您的美意,不知您找我上来,是为何事?”
“燕公子是个聪明人,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希望你在杀人的同时,帮我取回一样东西。”
“哈哈哈,好说,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李宴举起茶杯对着贺兰先生点了点头。
“行,燕公子是个爽快人,曲高和寡,知音难觅,若是成了,您就是我的上宾。”
——
“嬷嬷,你见小姐起床了记得照顾一下!”何缨在嬷嬷耳边喊道。
“别让嬷嬷忙了,你来吧。”李宴打开窗,伸了个懒腰,打眼一看,已经中午了。
“小姐,你可算起床了,这花都谢了。”李宴走出屋子,院里的桃花落了一地,花谢了也别是一番美景。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身不由己,桃花身不由己,自己也是。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
李宴吃过早饭午饭也省了,被嬷嬷好一顿说,嬷嬷听不清,李宴又是喊又是比划的搞了半天,以后再也不敢赖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