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婚之日,见我和临枢战神共赴巫山,凌霄才相信这一世我并没选他做夫君。
我是九天焰凰一族献于天界的火种,自破壳便养在天宫,与诸位殿下缔结仙缘。
谁能与我灵力相合,便能得焰凰一族万年气运加持。
天帝更有法旨,我所选之人,即为未来的天储。
上一世,我选了爱慕千年的三殿下凌霄,甚至不惜燃我本命真火,助他凝炼帝君星魂。
他登上帝位第一件事,却是下令抽我仙骨,碎我神魂,以九幽寒铁链锁于镇魔塔底。
又命天兵天将血洗焰凰山,我百万族人无一幸免。
“谁要这天帝之位!若非你这妖凰痴缠,我早已与清瑶共享大道,逍遥世外!”
“你害清瑶仙元耗尽,我也要你尝尝神魂俱灭的滋味!”
重生回到天宫赐婚大典,我决定成全他们。
七日后,天帝降下两道法旨。
一道赐婚,一道册封。
皆与凌霄无关。
他为何又猩红着眼,跪求我再看他一眼?
待我重生归来,天帝正端坐九龙宝座,声音平静地问我选了谁当道侣。
“徽月,你且细观,朕这几个儿孙,谁身具天命气象,有缘承你这份焰凰福祉?”
焰凰与天界的盟约已历万载,至我这一代,仅余我这只纯血火凤。
我自幼长于天宫,与几位殿下算有同修之谊,天帝亦对我照拂有加。
但我明了,这份照拂背后,是我焰凰一族百万生灵的未来。
得我,便等同于得了焰凰一族积累万年的磅礴气运。
因此,天帝早已昭告九天,我选定的仙侣,便是未来的天界储君。
众仙家神识交错,暗流涌动。
“天宫皆知,徽月神女心仪三殿下,今日这赐婚大典,不过是顺理成章。”
“说来,三殿下气运鼎盛,明明仙根、法相、道心皆非顶尖,偏得了神女垂青,连天储之位也唾手可得。”
“如此他还日日冷面,好似徽月神女欠了他一般......”
万众瞩目,只待我引动真火,点亮凌霄的命星。
我眸光掠过凌霄。
他神情淡漠,仙袍笔挺,唇角微抿,目光越过仙班,落在下首的陆清瑶身上。
察觉我的注视,他迅速移开视线,眸底划过一丝不耐。
我心下冷哂。
凌霄,既然在你心中大道机缘不及一个水族仙子。
我亦不强求。
这一次,我不选你便是。
我含笑趋前,对天帝传音。
天帝神色微动,缓缓颔首,又转向凌霄。
凌霄脸色顿变,排众而出,轰然跪伏于天帝座前,重重叩首。
“父帝,儿臣得徽月神女错爱,深知此桩仙缘关乎天界万年气运,儿臣愿与徽月神女结为道侣,只是......”
“儿臣与清瑶仙子一见如故,不忍其孤苦,恳请父帝成全,准儿臣同时迎娶二人,皆为正宫,不分主次......”
“放肆!”
凌霄话音未落,便被天帝蕴含天威的声音打断。
天帝眉头紧锁,周身仙压激荡,龙袍无风自动。
“那水族仙子是何根脚,也妄想与焰凰神女平起平坐,你简直荒唐!”
凌霄咬紧牙关,似已下定决心。
“清瑶根脚确不及神女尊贵,正因如此,儿臣更要护她周全,若连心仪之人都护不住,何以守护三界安宁?”
凌霄此言一出,天帝难掩失望,台下仙僚亦纷纷摇头。
“原以为三殿下只是天资尚可,未料如此不分轻重,莫非在他心中,焰凰一族的气运和天界储位,还不及一个小小水仙?”
“他这是算定了徽月神女非他不嫁,才敢提这等荒谬之请。”
天帝深吸一口气,再次确认,“凌霄,你当真要娶那水族仙子?”
凌霄缓缓叩首,“请父帝成全。”
见他如此冥顽,天帝歉然望向我,又无奈摆手,沉声宣布。
“都散了吧,七日后,依天命行事,各自准备。”
凌霄将天帝的反应视作默许,当即奔向泪光闪烁的陆清瑶。
“清瑶,你听到了,父帝他并未阻止!”
“七日后,我们便能长相厮守!”
陆清瑶含泪点头,见到从凌霄身旁走过的我时,瞬间收敛喜色,怯怯地向我行了一礼。
她白皙的指尖将一方丝帕绞得不成形状。
不等我开口,凌霄心疼地将她扶起。
“云徽月,你心中若有不满尽管冲我来,莫要迁怒清瑶!”
“清瑶体弱,大婚之后,你们不分主次,这些虚礼便免了。”
我心中一片迷茫,我分明未曾言语,何时迁怒于她?
况且,他是否会错了意。
天帝方才只说七日后行事,可从未明言,我的道侣是他。
见凌霄公然回护,陆清瑶娇羞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相劝。
“殿下,只要能与您相伴,清瑶甘愿为辅,您莫要因清瑶与神女生了嫌隙......”
“殿下日后执掌天纲,需得顾及焰凰一族的仙心。”
这番温顺懂事,让凌霄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傻瓜,我身负天运,日后君临九天,万仙来朝,何须看她一只凤凰的脸色?”
说完他扫了我一眼,满是警告。
“云徽月,你最好安分守己,如此日后我尚能念你温驯,分你一丝雨露,诞下子嗣亦可得一席之地,否则......”
他话里话外的威胁,昭然若揭。
前世,陆清瑶在天宫试图炼化我赠予凌霄的九转冰魄珠,反为其寒气所伤,虽被凌霄救下,却因仙元大损,缠绵仙榻,数载便香消玉殒。
此事与我并无干系,凌霄却固执地算在我头上。
“冰魄珠距你寝殿不足百丈,若非你故意隐瞒其凶险,耽搁了救治时机,清瑶怎会仙脉被封,年纪轻轻便仙逝!”
他将陆清瑶之死归咎于我,令我受尽万般折磨,更迁怒焰凰山,使我百万族人化作九天冤魂。
就这么一个是非不分之徒,竟还妄谈身负天运,简直可笑!
我敛去眸中杀意,打断他的话。
“三殿下与清瑶仙子真是情深似海,那徽月便提前恭祝你们大道得成,早证混元了!”
凌霄有些意外地上下审视我,试图从我脸上找出言不由衷的痕迹。
可不等他看个究竟,我已经毫无留恋地越过他,含笑走向一旁默然伫立的身影。
“临枢战神,七日后,徽月等你。”
“你不会失约吧?”
那身影周身玄冰气息微敛,只郑重颔首,随众仙一同退离云台。
他未曾开口,可光是那如万古玄冰般沉静的背影,便足以让我心安。
前世,凌霄将我仙骨寸断,囚于镇魔塔底,绝望之际,我依稀听见金戈铁马之声。
是从北溟魔渊星夜驰援的临枢。
他声嘶力竭唤着我的名讳,舍命欲救我脱困,却被凌霄下令万仙阵绞杀,神魂俱散。
滚烫的战神之血透过塔阵滴落我额头,更烙印在我心上。
那时我才察觉他对我的,那份深埋玄冰之下的炽热。
凌霄狐疑地跟了上来,“云徽月,我们大婚,临枢到场与否有何干系,你何时与他有了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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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瑶眼波流转,抢在我之前开口。
“殿下,临枢战神威名赫赫,与神女皆是天之骄子,神女待他比旁人亲厚几分,也是常理......”
凌霄冷哼一声,“再亲厚也是外神,须得恪守仙规,谨守分寸,莫要沾染了那些朝秦暮楚的习气!”
我受够了他们一唱一和,挑了挑眉。
“我不过与战神依礼寒暄数句,若论距离分寸,清瑶仙子尚在水府清修便与殿下互许大道,想必对此更有心得。”
陆清瑶脸色霎时苍白,凌霄怕她多思,当即垂首温言抚慰。
我勾了勾唇角,快步离去。
回到寝殿,看着满室曾属于凌霄的仙符法器,我心中恨意翻腾。
初见时他赠我一枚“赤阳暖玉”,我舍不得损毁,以真火日夜温养,视若瑰宝。
可如今看来,那玉上温润的红光,恰如族人鲜血,在我心头灼烧不息。
我亲手将目之所及与他相关的一切尽数封存,直至晨曦微露,灵力耗竭才重重跌坐榻上。
前世濒死之景纷乱入梦,真实得令人心悸,再醒转时,竟已过三日。
“神女,您总算醒了,赐婚大典上您究竟选了哪位殿下为婿啊,为何外面都在传,说您要与陆清瑶仙子一同嫁与三殿下,且不分主次!”
“这几日您一直沉睡不知,三殿下对那位陆仙子可真是煞费苦心,不仅为她在仙府中引来天河之水造了九曲莲池,甚至亲自去九曜星宫移栽了月神帝后最爱的‘太阴幽莲’......”
“陆仙子不喜阳刚气息,三殿下竟直接下令,日后他宫中不许出现任何火属性仙植灵兽......”
“那‘九天离火锦’您可还记得,各宫娘娘们都眼馋的宝贝,三殿下倒好,取了整整一匹给陆仙子裁制仙衣!”
我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楚,扯了扯嘴角。
侍女灵鹊急得跺脚,“神女,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笑得出来!”
“三殿下将陆仙子护如至宝,您若是嫁过去,岂不是形同被打入冷宫,日日以泪洗面?”
“好了,好了,我不嫁他了便是。”
我笑着安抚她,却恰好被推门而入的凌霄听了个正着。
他眸中先是一阵错愕,嘴角随即扬起惯有的傲慢。
“云徽月,若真不愿嫁我,为何不去求父帝收回成命?”
“你不过是见不得我对清瑶好,故意说些欲擒故纵的戏言,妄想我也那般待你!”
我默默运转心法,平复气息,懒得与他争辩。
见我不语,凌霄径直入内。
“我今日来是告知你一声,你从焰凰山带来的嫁妆,我已拨了一半去清瑶宫中,放心,并非贪图你的仙物,只是为清瑶他日入宫添些排场......”
我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
“凌霄!那些是我焰凰一族的传承之物,伴我修行千年,你凭何擅自送与旁人?”
我自幼离山,父皇母后怜我,每件嫁妆皆是焰凰山万年积蕴,倾注了他们对我全部的疼爱与期盼。
“你珍爱陆清瑶,为何不从你自己的天宫宝库中取用,莫非堂堂三殿下口口声声情深意重,实则是个一毛不拔的吝啬之徒?”
“住口!”
凌霄自知理亏,脸色青白交加。
“我只是给你个向清瑶示好的机会,作为交换,合婚大典那夜我会先入你殿中,给你焰凰神女应有的体面,只是,我答应过清瑶,绝不与你行周公之礼......”
“待时辰一过,我再去清瑶殿里!”
凌霄神情倨傲,宛若施予我天大的恩德。
我冷笑一声,赤红的眸子对上他的双眼。
“凌霄,将火种还我。”
“我从未说过要嫁你。”
许是察觉我神情不似作伪,凌霄皱了皱眉,刚要发作,却瞥见殿内角落堆放着一些被我封存的旧物,顿时松了口气。
“云徽月,我知道你心中不忿,与我置气......”
“我亦明了,你心中有我......否则,为何还留着我当年赠你的那些仙符法器?”
在他笃定的注视中,我缓缓走向那些旧物。
随手拾起一枚他曾送我的“同心仙佩”,高高扬起,掷向殿外的九曲莲池。
“云徽月,你在做什么?”
窗外恰是那为陆清瑶新掘的莲池,接二连三的“噗通”声,在凌霄耳中,不啻于一声声响亮的诘问。
“云徽月!我赠你的信物,你就这般不惜?”
他气急败坏连道三声“好”,拂袖推门而去。
留我一人失魂落魄跌坐于地,无声地催动真火,将泪水蒸干。
父皇,母后,女儿无能,连焰凰一族的传承之物都护不住!
大婚这日,灵鹊早早为我穿戴妥当。
殿外仙乐齐鸣,鼓声阵阵,凌霄驾驭九霄雷龙,一身赤金神铠耀眼夺目。
他居高临下俯视我,“不是嘴硬说不嫁我吗,还不是乖乖在此等候......”
视线落在我头顶华美无匹的百鸟朝凤冠上,他皱了皱眉,不悦道。
“这凤冠并非天后规制......”
“云徽月,你好大的胆子!为了压过清瑶一头,竟敢无视天规祖制?”
“来人,为神女正冠!”
两位仙娥听从凌霄之令,上前欲强行摘我凤冠。
我羞愤斥止。
可无人理会,凌霄更是亲自催动仙力,抬手便要以雷霆之力压制我冠顶的真火凤凰。
“住手!”
听见临枢那熟悉而冰冷的声音,我抬头望去。
凌霄还未反应,一道裹挟着万里玄冰的身影已瞬息而至,一掌拍出,玄冰之力凝成龙形,将凌霄的雷霆震散。
他猝不及防,连人带龙被震退数步,险些跌落云头。
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被临枢以玄冰护罩稳稳护在其中。
凌霄气急败坏指着临枢。
“大胆临枢!速速放开三殿下未来的道侣!”
“殿下此言何意?徽月神女与末将的婚典,乃天帝法旨亲赐,莫非殿下要公然违逆天命,强夺神女?”
临枢不卑不亢。
凌霄却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可怕。
“云徽月,你为争一时之气,竟请人来强夺道侣,亏你想得出来!”
“莫要以为如此便能引我垂怜!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亲自告诉他,你要嫁的是谁?”
我伸手握住临枢那布满冰霜的玄铁臂铠,高举至凌霄眼前,嘲讽地撇了撇嘴。
“显而易见。”
“凌霄,我不止一次与你说过,我要嫁之人,并非是你。”
凌霄难以置信地摇头,脚下仙力不稳,踉跄后退,若非座下雷龙勉力支撑,怕是已然失态。
“怎么可能......你要嫁之人分明是我,你倾心于我,九天皆知......”
凌霄只觉脑中轰鸣,耳边仙音缭乱。
他不死心,推开仙娥便要向我冲来,却被身后威严浩荡的声音定在原地。
“孽障!你心心念念要娶那水族仙子,如今又来徽月这里胡闹什么?”
凌霄回首,望见那身披万象星辰袍的天帝,彻底怔在当场,张了张口,却不知从何辩驳。
许久他才指着临枢,咬牙切齿。
“父帝,您说过徽月神女的夫婿即是未来天储,临枢一介武将,他绝不能做徽月道侣!”
“如果朕说,就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