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霍雁行陆青鸢的女频言情小说《嫡女换嫁当后娘?她携四崽炸皇城霍雁行陆青鸢》,由网络作家“陆青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雀在廊下扫地的时候,就听见了珠霞的声音。如果去渡枫楼用午膳的话……应该要下午才能回来吧。她想起二姑娘的交代,无论侯府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一一汇报。自从上次主母准许她不用两头跑以后,都是由主母的贴身婆子,赖妈妈来传话。今晚,估计赖妈妈又要来问她了。她望着高升起的日头,又四周看看,小丫鬟们都歇着去了,整个松涛院,只能听见树上嘈杂的蝉鸣。最终,她还是走进了那扇门。一炷香后,她还在房里。“砰——”门开了,雀儿来不及躲,就见珠霞姐姐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抓起她的手,死死攥住。“这回我看你往哪跑,让我们给逮住了吧!”随后,松烟扶着陆青鸢走了进来,语气严厉:“夫人哪里对你不好了?偏要做那陆家的细作!”雀儿浑身战栗,手又抽不出来,哆哆嗦嗦说不出话。“珠...
《嫡女换嫁当后娘?她携四崽炸皇城霍雁行陆青鸢》精彩片段
小雀在廊下扫地的时候,就听见了珠霞的声音。
如果去渡枫楼用午膳的话……应该要下午才能回来吧。
她想起二姑娘的交代,无论侯府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一一汇报。自从上次主母准许她不用两头跑以后,都是由主母的贴身婆子,赖妈妈来传话。
今晚,估计赖妈妈又要来问她了。
她望着高升起的日头,又四周看看,小丫鬟们都歇着去了,整个松涛院,只能听见树上嘈杂的蝉鸣。
最终,她还是走进了那扇门。
一炷香后,她还在房里。
“砰——”
门开了,雀儿来不及躲,就见珠霞姐姐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抓起她的手,死死攥住。
“这回我看你往哪跑,让我们给逮住了吧!”
随后,松烟扶着陆青鸢走了进来,语气严厉:“夫人哪里对你不好了?偏要做那陆家的细作!”
雀儿浑身战栗,手又抽不出来,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珠霞,你把人松开。”陆青鸢发话了。
珠霞瞪了雀儿一眼,手臂狠狠往下一甩,松了手。
雀儿就势瘫软在地上,只一个劲地磕头。
陆青鸢拿起桌上的两张纸,一张是自己写的信,一张是雀儿临摹的鬼画符,问道:“你可知我这信中写的是什么?”
雀儿摇头,她不识字,只能一笔一划按照陆青鸢的笔迹,依葫芦画瓢写下来。
“梨花白五坛、时兴缎子十匹、九连环三个……”陆青鸢一字一句念出来,“让你主子失望了,这不是家书,只是一些明日要采买的物件罢了。”
她与两个大丫鬟做了一场戏,就是为了抓住这只小雀儿。
陆青鸢端坐主位,松烟递上了茶,珠霞在旁边打着扇子。
陆青鸢不急不躁地轻抿一口茶汤,才道:
“你父亲王二在陆府当花匠,母亲阿鱼在陆家做厨娘,你原本在陆蓉月的院子里做着最低等的洒扫丫鬟,一家三口拼了命为陆家卖命,都只是为了供你七岁的弟弟上私塾,我说的对与不对?”
“对……”雀儿惶然,不知自己要受到何种刑罚。
陆青鸢早就知道雀儿是陆蓉月放在她房中的细作。
她的贴身丫鬟只有松烟和珠霞二人,是从外祖贺家带来的,最是忠心。
其他丫鬟都是陆府后来给她添置的,陆蓉月以为雀儿只是一个洒扫丫鬟,不起眼,所以不会被发现。
未曾想,那夜柏羽在书房门口遇到雀儿后,多长了一个心眼,私下去问了松烟。
松烟是何等机敏的大丫鬟,一下就拆穿了雀儿的谎言,报给了陆青鸢,问是否要当下处置。
陆青鸢却先让松烟去调查雀儿家里的情况,这一查,心里便有了成算。
“我给你两天时间想清楚,你是想在跟着我,在侯府里踏踏实实地呆下去,还是想回陆家去。”
一听到要回陆家,雀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若是只得二姑娘的几句责骂倒也还好,就怕……二姑娘把她交到父亲母亲手里……
身上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常年没有吃饱饭的胃也开始痉挛。
她脸色发白,身体摇摇欲坠。
“不过甘蔗没有两头甜,你若想留在侯府,就要为我做事,我这个人优点很多,最大的优点就是护犊子,只要你在侯府一日,我就会保你平安,“陆青鸢
“不管你选什么,今日之事,出了这个大门,不准泄露半句,否则……”她的声音陡然清冷:“谁也保不住你。”
雀儿忍不住脊背发凉,走不动路,最后还是被珠霞给架出去的。
松烟觑着陆青鸢的脸色,问:“夫人,那咱们还去买东西吗?”
“明日再去吧,”陆青鸢吩咐道,“对了,你把上回皇上赏赐的缎子清点一下,明日我们正好再寻一些绣娘,给老夫人和四个孩子做几身新衣服。”
“是。”
丫鬟们都下去后,陆青鸢这才重新摊开信纸,给外祖父写信。
长风镖局这几年虽不如前些年那般风光,但家底还是有的,只不过京城没有长风镖局的分号,离京城最近的分号在一百里以外的华州。
只要把信和东西给到华州分号,自然有人带到辽东总部。
这是她目前想到的最安全的传信方式。
…………
夜晚,一家人齐聚在老夫人那里用晚膳。
水晶冰酪、紫苏凉拌面、荷叶粉蒸肉、清炒时蔬、冬瓜薏仁老鸭,再加上霍雁行在外头买的莲花鸡签和酥山。
他下午带着匠人和木材去了陆府,又被岳丈拉着好一顿尬聊,浑身都不舒服,回来路上想着孩子们禁闭了几日,也要吃顿好的,就去渡枫楼买了点东西带回府。
他买东西一向都喜欢买多一些,连几位贴身下人都有的分。
珠霞高兴坏了:“嘿,奇了,我上午还跟夫人说想吃这两样东西,侯爷就带回来了。”
松烟笑她:“就你那大嗓门,整个侯府都能听见。”
凌韬今日下了书院后还去练武场,练了一个时辰的红缨枪,早就饿坏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果然不假,一眨眼的功夫,三碗米饭就空了。
霍云旸吃饭倒是比较斯文,但也添了两碗饭。
“好次好次!”霍灵犀口齿不清地夸赞着。
陆青鸢很喜欢看孩子们吃饭,有一种……小时候看二舅舅养的小狼狗们吃饭的感觉。
霍云瑶托着腮帮子,盯着快把小脸埋进饭碗里的霍灵犀,劝道:“四妹妹啊……你,你少吃点吧,我看你最近的衣裳又紧了,再勒一勒,你的胳膊就变成莲藕了。”
“真的吗?”霍灵犀懵懂地从饭碗里抬起头来,嘴角还有一颗饭粒。
“别听你三姐姐胡诌,能吃是福,”老夫人伸手抹去霍灵犀嘴角的饭粒,笑道,“你看曾祖母,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今年八十了吧,再看你曾祖父,五十以后就说什么过午不食了,六十多就走了。”
“祖母……”霍雁行哭笑不得。
这一打岔,陆青鸢倒是发现,霍云瑶晚膳用得很少,只是随意吃了几口就停筷了,神色也倦倦的,不像之前那般活泼。
既然答应了霍雁行,自己会善待四个孩子,那么当家主母的活儿,她不想干也得干,看来,要找个时候去问一下管着梅花小筑的虞妈妈了。
次日,雨过天晴。
雀儿又去了陂头巷。
爹娘天不亮就到陆家上工去了,阿宝也去私塾上学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盆盆价值不菲的兰花安静地看着她。
陆执爱兰花,但兰花又极难养活,王二之所以能够在府里众花匠中出类拔萃,就是因为他潜心于种植兰花,他种的兰花是可以进陆执书房的。
雀儿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那盆,金边墨兰上……
做完夫人吩咐的一切,她匆匆赶回侯府。
回来的路上,那条烂泥路还是烂泥路,可她长记性了,提起裙摆绕开走了。
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转角处望见侯府那熟悉的朱红檐角时,忽然小跑起来。
夫人说,雀儿,可以不是雀斑的雀,而是喜雀的雀。
是喜雀,就要飞,飞得高高的,远远的,才能看到不一样的天空。
…………
镇北侯府,松涛院。
正屋的床修好以后,霍雁行和陆青鸢为了掩人耳目,还是睡在了一张床上。
这床太大,大到霍雁行去上早朝,陆青鸢一点反应都没有,睡得很香。
不过那帮宫女也没时间和心情来监视他们俩了。
因为他们现在忙着做衣服,赶工期。
“白天做苦力,晚上还要绣花,侯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就是啊,以前我们在寿康宫只需要给太后打打扇子,烹茶调香,偶尔绣个手绢什么的,哪里需要干这些粗活?”
“同人不同命,有些人不能被贤王殿下看上,做个主子娘娘,从此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诶,舒儿,你的模样和佩儿不相上下,怎么当时贤王殿下就没看上你呢?”
“把嘴闭上吧你,好好绣你的花。”
雀儿和她们一个屋子,听得可真切了,第二日就把话转述给了陆青鸢。
陆青鸢当然知道她们口中的佩儿是谁,佩儿曾经是太后宫中得力的宫女,是个京城里不多见的江南美人。自从被萧祁宠幸以后,就生下了一个儿子,一直被安排在别院里。
说起来,要论起后宅之阴险狡诈,手段之鬼魅,陆蓉月连她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陆青鸢听说贤王大婚定在了下月初五,好吧,既然陆蓉月执意要嫁进贤王府,那么这个火坑就由她自己去跳吧。
“夫人?”雀儿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陆青鸢这才发现雀儿还站在一旁等自己示下,微笑道:“你做得很好。”
雀儿不好意思地低头,脸颊浮出一丝红晕来,她很少听见别人的夸赞。
“若是林氏那边来人问你,你就挑些不紧要的事情讲,她如今喜事临门,一时半会儿抽不出空来找咱们麻烦,”陆青鸢又怕她担心身契的事儿,安慰道,“陆府跟来的丫鬟们,身契都还在林氏手上,我会找个机会把你们的身契都拿回来。”
霍雁行下了早朝后,回到松涛院,却不见之前满院花枝招展的丫鬟,问了松烟才知道,她们都被撵去做绣活了。
现下院子里只有几个侯府的小丫鬟有条不紊地把盆栽里的花往院子里栽种。
一簇簇紫薇花热热闹闹地挤在一块儿,给一旁的松柏都增添了几分颜色,颇有岁月静好之美。
霍雁行顿觉心情开阔,
“怎么样,侯爷,还是成家好吧。”柏羽调侃道。
“一般。”
霍雁行长腿一迈,向主屋走去。
屋里,陆青鸢把自己刚画的母亲画像给两个丫鬟看,眼睛里充满期待:“怎么样?像不像?像不像?
松烟回答得很勉强:“呃……奴婢们在贺家看过先夫人的画像,这实在不是很像……”
“是非常不像!”珠霞心直口快,“夫人,若是先夫人知道您把她画成这个样子,估计会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打您。”
“怎么会呢……在我的印象里,母亲就长这个样子呀……”
陆青鸢苦恼地把画像往桌上一摆,她本来是想按照母亲的画像来化妆的,可是陆家已经没有母亲的画像,带过来的嫁妆里也没有,让外祖给她寄过来也太慢了。
她只能凭借印象画了。
“太丑。”
霍雁行走进来,扫了一眼,客观点评道。
陆青鸢的脸更黑了,分辩道:“我母亲去世多年,我能凭借记忆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柏羽在旁边解释道:“夫人莫怪,侯爷小时候的画作,连宫里的画师都是夸赞过的!”
陆青鸢狐疑地看着柏羽,又看看霍雁行。
“怎么,你不信?”霍雁行挑眉看向她。
陆青鸢看了看霍雁行的手,骨节分明,一看就是一双饱经沙场淬炼的手,还会画画?
“画画算什么?咱们侯爷会的可多着呢!什么蹴鞠马球,投壶捶丸,就没有侯爷不精通的,小时候还经常三天两头带着陛下装病翘课去玩……”
“闭嘴,下去。”
“好嘞。”柏羽习以为常地转身出门。
两个丫鬟也很有眼力劲地下去了,屋子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是想画出一幅令堂的画像,然后按照画像,给自己装扮上?”
“没错。”
霍雁行直接伸手,去拿桌子旁边的白纸。
陆青鸢想起白纸底下压着的画作,连忙拦住:“诶等一下……”
她话音未落,白纸已经被掀开了,露出了霍灵犀送给陆青鸢的那幅“虎头猪尾”图。
霍雁行拿起画,这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他又好气又好笑,刚想说些什么,陆青鸢就从他手上夺走了画。
“灵犀送我的,你没有也不要抢我的。”
…………
舒儿绣了一夜的花,头晕目眩,站起来想去外面透透气,正巧看见柏羽站在主屋外面和松烟闲聊。
侯爷回来了?
她鬼使神差地绕到了主屋后面,从半开的窗户望进去。
昨夜小姐妹们调侃她的话,她虽表面不在意,心上却如油煎似的。
凭什么!她模样出众,才情一绝,若是投身在一个富贵人家,怎么着也是当家主母的命。可惜家境贫寒,她只能被父兄送进宫当个微不足道的宫女!
一直当宫女也没什么,至少在宫里吃喝不愁,可凭什么佩儿可以得到贤王殿下的青睐,她却没有!
如今她已到了镇北侯府,侯爷威风凛凛,却粗中有细,又不似贤王那般总爱跟她们调笑,是个顶好的良人,若是能当侯爷的妾室,想必终身就有着落了。
她捂着心口,透过窗棂,目光黏在侯爷身上,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陆青鸢拿过画作,放到匣子里收好,无意间瞥过梳妆台的菱花镜,看见对面的窗棂闪过一片藕荷色的衣角。
看来还是活不够多,还有空听墙角。
“哎呀~”她眼珠子一转,故意转身的时候被桌角绊倒,摔在了霍雁行身上。
霍雁行将“南宫鹤”和贾三娘压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凌韬和霍云旸。
贾三娘跪倒在地,将事情原委全盘托出。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此时为林承霄看病的杏林堂大夫出来了。
钱氏紧跟在后面急切问道:“大夫!大夫!您走这么快作甚!您还没说小儿得了什么病呢?”
大夫走得更快了,直接一个滑铲,跪在贤王面前:“贤王殿下,刚才那位小公子是服用了五石散!”
五石散!
那可是大梁的禁物!
要知道那前朝皇帝,正是因服用五石散而致使朝纲不振,江山易主。
大梁开国皇帝立国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全国禁止五石散。
凡服用者,皆要判刑,制作售卖者,更是罪责难逃。
大夫不敢隐瞒,掏出小白瓷瓶:“这药丸,是从公子的衣袖里找到的。”
霍雁行接过药瓶,道:“这个,就是贾三娘所贩卖的过目不忘丸。”
大夫解释道:“每颗药丸里掺入的五石散并不多,还加入了一些提升醒脑的中草药,少量服用确实能让人在短时间感到头脑清醒,使人兴奋。”
“但若是大量服用,就和正常的五石散服用后果差不多。”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临江学院的学子都是朝中官员家的金疙瘩,怎么能吃这种玩意呢!
“这些药丸是我父亲炮制的!都是他逼我做的!”贾三娘愤恨地咬住贾言不放。
“这妇人,我素未谋面,镇北侯仅凭她的一面之词,便妄图定我的罪,如此行径,未免太过草率、有失公允了吧!”
贾言还在为自己辩解。
“我南宫鹤在这儒林之中,好歹有头有脸的人物,况且为在座诸位的子弟传道授业。如今,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五花大绑至此,还如此粗鲁无礼地相待,成何体统!”
“哼,到了此刻,老夫总算是明白了,为何霍三姑娘竟能干出当堂殴打同窗这等恶事,根源想必就是这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有如此行事乖张的长辈,晚辈又怎能学好?”
“你敢骂我三叔!我跟你没完!”
霍云瑶一听这话,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往前冲。
骂她可以,但绝对不能骂她的家人!
“三妹妹,休得对夫子无礼!”
霍云旸见状,连忙让人拦住霍云瑶。
同时,他示意砚青给先生松绑。
霍云旸微微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
“先生,学生平日里通读您的诸多佳作,今日恰有一惑。”
随即,他抑扬顿挫地背诵出一段文章:“敢问先生,文中的‘伪学者画饼于纸,真儒者种粟于田’,究竟为何意?”
贾言心中暗忖,这小儿不过是想故意考校自己的学识罢了,真是自不量力。
可笑,我好歹也是个秀才,岂会被一个十岁孩童轻易考倒?
他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微微弯下腰,对着霍云旸耐心解释道:
“这实则是说……”
忽然,席间有人站起来直言:
“霍三公子方才背诵的,分明是三年前的新科状元,现任翰林学士方词礼方大人的文章,而这位先生却大言不惭,公然承认这是自己所作!”
贾言额头上冷汗直冒。
“不不不,老夫自然知晓这是方大人的诗句,刚才不过是一时疏忽,满心只想着为弟子解疑答惑,心急之下,口不择言。”
陆青鸢不得不对霍云旸另眼相看。
好一招诱敌深入。
既让对方不小心掉进了坑里,又洗清了自己身上舞弊的嫌疑。
“贾言,别再演戏了!”
陆青鸢走到贾言面前,夜风呼啸而过,将她的骑装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她怒斥道:“你嗜赌成瘾,为了钱财,竟然丧心病狂地典卖发妻,甚至逼迫亲生女儿售卖假药,如此行径,简直猪狗不如!即便你顶着个秀才的名号,那也不过是儒林之中的败类!“
她转过身,对着众人,声音清越嘹亮:
“这般德行败坏之人,来教导大家的子女,你们能安心吗?”
顿时群情激愤,议论纷纷。
“来人!将这老匹夫给本王拖出去!先重重杖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再拖去开封府,依律定罪,绝不姑息!”
贤王猛地一拍桌案,声色俱厉。
言罢,他又转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林衡之一眼:
“林家日后行事也当倍加谨慎,莫要再这般糊涂,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书院里塞。自家孩子管不好也就罢了,可别耽误了别人家孩子的前程!”
林衡之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几个身形魁梧的王府护卫立刻冲上前,将贾言架起,拖了下去。
贾言被粗暴地扯下长衫,死死押在留园的大门口台阶上,准备行刑。
板子刚一落下,他便疼得杀猪般嗷嗷大叫。
过往的路人纷纷被这阵仗吸引,驻足围观,对着他指指点点。
“我是秀才!我是秀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贾言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我呸!”行刑的侍卫满脸厌恶,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别说你这小小秀才,里面坐着的哪一位大人不是进士出身。你个六十多岁还一事无成的老秀才,给官老爷提鞋都不配!”
…………
留园这次真的留不住人了。
各自散去。
镇北侯夫妇也带着孩子们回府,忙碌一天,饭也没吃几口。
虞妈妈赶紧下去让后厨准备饭菜。
霍雁行忽然想起一事,便带着陆青鸢进了书房,随后递给她一封信。
“这是?”
“那封匿名信,举报云旸舞弊的。”
陆青鸢打开信一看,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所写。
她忽然感觉心中一松,不是凌韬写的就好,还好还好。
霍雁行右手食指点了点桌面:“我让柏羽对照了学院学生的字迹,没有找到和这个相同的。”
“也有可能,是丫鬟代笔。”
这是陆青鸢目前想到的唯一可能。
咕噜——
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从陆青鸢的腹中传出。
霍雁行扫了一眼书房,只有书架上的一罐芝麻丸,估计是哪个孩子放在书房的。
“先吃点这个垫一下吧。”
他把芝麻丸放在陆青鸢面前。
陆青鸢也不跟他客气,拿起一颗吃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饿了,还是这芝麻丸实在美味,她越嚼越香。
不像寻常芝麻丸那般甜腻,又带着一股花香。
霍雁行见她吃个芝麻丸也吃得这么开心,活像一只小仓鼠,不由自主地也伸手拿了一颗来尝尝。
确实,还挺好吃的。
半晌。
“侯爷夫人,可以用膳了。”松烟在门外提醒。
霍雁行想起身,却突然坐了回去。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股热气从腹中升腾起来……
留园并非某个官宦人家的园子,而是专门为了设宴而作的园林。
园内四季皆有鲜花,山兰素馨,锦绣纷叠。
更特别的是,园内有一池红蕖。
到了夏日,荷叶田田,荷花摇曳。
很多官宦人家喜欢在这里举办各种宴会,客人到此喝茶、吃点心,赏花观景。
今日是陆相国的夫人林玥兰设宴,请的都是京中有名有姓的大家。
“恭喜陆夫人,下月令爱就要嫁入贤王府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众人一边恭维着,一边挨个落座。
虽然林玥兰与陆执当年之事确实为人诟病,但人家的女儿怎么说也要嫁入王府了,从此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皇亲国戚了。
陆家也给贤王府递了帖子。
为此,陆蓉月今日好生打扮了一番。
她脸上的红疹终于好了,用了无数金贵的药膏,脸上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她穿了一身蜜合色杭绸襦裙,鬓边簪了一朵水粉绢花,是贤王最喜欢的那种温婉模样。
“娘,祁哥哥今天会来的吧?”
陆蓉月频频往大门口看去。
“放心吧,贤王府的管事说了,贤王肯定会来的。”林玥兰拍拍女儿的手背,嗔怪道,“你且收敛收敛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
“贤王殿下到——”
萧祁本是不想来的。
可一想,下月要大婚,不如提前同陆蓉月说清楚,以后两人做一对表面夫妻,让她少管自己的事情。
尤其是不要去找佩儿和孩子的麻烦。
陆蓉月记着母亲的教导,没有像之前那般迎上去,反而站在池塘边上假装看锦鲤。
萧祁与庭院众人打过照面后,正疑惑陆蓉月去哪里了。
一转头,就见池边站着羸弱少女,身量纤纤,如芙蓉出水。
陆蓉月捏准时机转头,嫣然一笑:“贤王殿下。”
萧祁心中一动,早就把要说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想到陆蓉月的脸好了以后,不仅没有留疤,而且姿色更胜从前,就连气质也变得更加优雅了。
他笑着迎上去:“怎么不唤我祁哥哥了?”
见二人在池边情意绵绵,林玥兰总算把心放下了。
等人来得差不多了,她转头故意唤穆妈妈:“快去门口看看大姑娘来了没有?”
周遭有贵妇人笑道:“你家那位大姑娘还敢来呀?侯府的三姑娘前几日把你侄子打成那样,她这个当家主母怎么还有脸来?”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女声。
“谁说我不敢来的?”
陆青鸢身着绯红翻领骑装,红得耀眼夺目,与天边那落日晚霞相比竟毫不逊色。
她牵着霍家三姑娘的手,稳步走来,带着几分英气与不羁。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林玥兰暗喜,霍雁行没有跟着来,护着陆青鸢的人总算没有了!
夜幕降临。
留园赏荷,最精妙的并不是荷花本身。
而是等夜幕降临时,庭院中会点起灯笼,石桌上放着烛台,水里漂浮着荷花形状的水灯,在真正的荷花中穿梭。
真真假假,如梦如幻。
林玥兰站了起来,手里举着酒盏:
“其实我今日设宴,其一,是想让在座诸位能松松手,别紧盯着我们家姑爷家的错事儿不放。”
“其二,这一头是我的女儿,另一头是我的亲哥哥亲大嫂,今日就在这儿把话说开了吧!”
“瞧母亲这话说的,我也是有心来致歉的,怎么好像被迫的呢?”陆青鸢转头对着林衡之与钱氏,微微福身,“舅父舅母,那日是家中子弟顽劣,妾身作为侯府的当家主母,确实失职了。”
“古人云,养不教父之过,怎么就你一人道歉,镇北侯呢?叔父也是父啊。”萧祁摇晃着美人觚里的酒,幽幽道。
陆青鸢不卑不亢:“回祁王殿下,侯爷去给舅父舅母一家准备礼物去了,稍后就来。”
钱氏得了林玥兰的示意,清咳了一声,刚要扮可怜博同情。
今日若是能逼得侯夫人给她端茶倒水致歉,她也算是面上有光了!
“走水了!走水了!”
忽然,后面有丫鬟大喊道。
席间顿时慌乱起来。
“定是哪个毛手毛脚的下人打翻了烛台,各位大人,为保安全,我们还是往大门口去躲躲吧!”陆青鸢喊了一声,就拉着霍云瑶往外走。
大家对留园也不熟悉,纷纷跟着陆青鸢就往门外跑去。
留园的对面,隔着一座小桥,便是万胜楼。
摇骰声,笑骂声,吆喝声一浪高过一浪,煮成一锅咕嘟咕嘟冒泡的沸油,将整个万胜楼都盛进去了。
凡是下了注的人,哪个不得在里头翻得皮开肉绽,眼看着这辈子是爬不出去了。
林承霄也不例外。
他满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赌桌。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瞬间浸湿了衣领。
今晚这场豪赌,彩头可是那只声名远扬、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
京城里一众爱赌爱蛐蛐的纨绔们纷纷下场。
开局的骰子在骰盅里疯狂翻滚。
林承霄攥紧了拳头,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桌面上。
“大!给我开大!”
他进了万胜楼,第一把就赢了。
这下,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说的,就玩一把。
“反正天色尚早,趁着手气好,再玩一把!”
就这样,他一把接着一把。
赢三回,输一回。
林承霄觉得今日一定是鸿运当头的好日子。
渐渐的,日头落下,万胜楼里点起了灯。
霍雁行坐在万胜楼的天字一号包厢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的赌徒们。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侯爷,”飞廉在房顶上倒挂金钟,从窗户上面探出个脑袋来,“夫人说,可以动手了。”
霍雁行点头,随后站起身,伸手对楼下的托儿做了个手势。
随着牌局一步步推进,林承霄的筹码越堆越高。
最后一把了。
“大,啊不,小,押小……”
他太紧张了,手心都在冒汗,心都快跳出来了,脑子一片混沌。
“林少爷,该您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擦汗的时候,摸到了一瓶白瓷瓶。
药!
这个药能让他冷静下来!
他迅速倒出四五颗药丸,吞了下去,脑中清明不少。
“大!我还是押大!”
买定离手。
大。
林承霄赢了。
他先是一愣,似乎不敢相信。
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我赢了!我赢了!哈哈哈哈哈!”
他拨开人群,几步跨到台前,小心翼翼捧起装着“常胜将军”的鎏金盒子,宝贝似的护在怀里。
“哈哈哈!以后你就是小爷我的啦!”
周围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一拥而上,将林承霄抬起,用力抛向空中。
这是万胜楼约定俗成的规矩。
凡是赢家,获得了彩头,就会被众人抬起来坐上特制的花椅上,在正门的桥上绕一圈。
万胜楼的伙计们会在旁边敲锣打鼓,大喊数声“万胜”,以此来吸引更多的客人光顾。
林承霄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美滋滋地坐在花椅上,怀里抱着他的“常胜将军”。
完全把“回家”这件事抛之脑后。
不知何时,周围人口中的“万胜”,变成了“林承霄”三个字。
“林承霄!”
“林承霄!”
“林承霄!”
霍雁行下意识揽住她的腰肢,触感柔软,他却好似摸到了炭火,掌心迅速发烫,刚想推开她。
“有人。”陆青鸢用嘴型表示。
她灵机一动,看见桌上描眉用的眉墨,伸手拿起递了过去,声音也变得娇柔:
“既然夫君绘画功夫了得,不如夫君帮妾身画眉吧!”
霍雁行喉结滚动,接过眉墨,掌心里都洇出了汗。
以往他不管是拿刀拿剑,还是手持笔墨,都稳稳当当,今日只一根轻飘飘的眉墨,倒让他不知从何下手。
窗外的舒儿见两人亲密无间,如鲠在喉,扭头就走了。
“好了。”陆青鸢时刻注意着菱花镜,见人已走,一把推开了面前的男子。
“嘶!”
霍雁行一声低呼,他完全没有防备,被陆青鸢这么一推,腰撞到了桌角。
“陆青鸢!”他捂着后腰,咬牙切齿。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说的就是她吧!
陆青鸢还等着霍雁行帮她画画像,脸上换了殷勤嘴脸,扶他到椅子上坐下,自认理亏地研墨铺纸。
柏羽说的果然不虚,霍雁行按照陆青鸢的描述,几次调整,画了一上午,终于勾勒出了一副画像。
“有七八分像了!”陆青鸢抚摸着画中的女子,好似回到了五岁那年,母亲还在她身边的时候。
“我有一暗卫,擅长易容,回头我让他过来,你用便是。”
说完,霍雁行捂着腰从主屋出去了。他被猛地被撞了一下,还坐了一上午,腰不太舒服。
谁曾想,这一幕又落在丫鬟们眼里,她们结合舒儿刚刚回来说的,“侯爷给夫人画眉”,产生了各种联想。
“天啊!侯爷扶着腰从夫人房里出来!”
“什么?侯爷和夫人那啥……腰都抽筋了!”
“什么?侯爷追着夫人天天要,把腰都搞坏了!”
谣言满天飞。
甚至飞到了皇宫大内,飞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狐媚子一个!”太后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确实是想让陆家的女儿牢牢勾住霍雁行,若是萧祁以后起兵,陆青鸢就是霍雁行的软肋,只要钳制住了她,就是钳制住了霍雁行。
另一方面,因为林氏的缘故,她又不喜欢陆青鸢。
“还有一事……”李公公小心翼翼地汇报,“舒儿说,她们在侯府也无甚大用,不如让她们回宫?”
“她们可曾受罚,可曾被欺凌?”
“并无……只是做了几日的女红。”
“一帮蠢货!”太后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让她们老实给我呆着,几日女红而已,做了会死吗?让她们给哀家好好打探点有用的消息才是真的,连镇北侯的身都近不得,还好意思回宫?”
…………
临江书院外。
夕阳西下,学子们一个个像脱缰的小马驹,冲出了书院。
在外等候的小厮和丫鬟们早早准备好了糕点和茶饮,生怕自家小主子饿坏了。
“三姐姐,吃呀。”霍灵犀手里拿着丫鬟刚给的绿豆糕,递到霍云瑶手边,“大哥哥和二哥哥不在,没有人跟我们抢啦!”
“不吃。”霍云瑶咽了一口口水,硬生生地把脖子转了过去。
她们像往常一样,坐在马车上等凌韬和霍云旸一起回家,听马车外的几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丫头在聊今日府里发生的各种趣事。
“什么,三叔的腰坏了!”霍灵犀着急得连糕点都不吃了,小脸挂满担忧:“我上回摔了一跤,把膝盖摔破了,很疼很疼!三叔应该也很疼!三姐姐,我们赶紧回去看他吧!”
霍云瑶刚想说话,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叫卖声。
“瞧一瞧看一看了喂!这些都是我独门秘方炼制的神药,走过路过,千万莫错过!”
霍云瑶好奇地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只见不远处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身着半旧的月白绫裙,面前的地上铺就一块污渍斑斑的粗布,放着一个破旧竹筐,还有一堆瓶瓶罐罐。
有学子指着那过目不忘丸:“这是何物?”
“此乃过目不忘丸!”妇人拿起一个白瓷瓶,倒出一个黑色药丸,“只要服下这丸药,无论多么晦涩难懂的文章典籍,皆能过目成诵!以后高中状元,不在话下!”
“给我来两瓶!”
“我也要!正好明日就要小考了,我还没温书呢!”
霍云瑶觉得有趣,带着霍灵犀从马车上下来,走上前去。
“那这个纤体丸呢?”她大胆发问。
妇人又拿起一个青花瓷瓶,倒出一粒粉色药丸,说道:“这纤体丸啊,专为爱美之人精心研制。每日一粒,不出十日,保证姑娘你的腰肢如柳,双腿纤细,身材曼妙得好似九天仙女下凡。”
霍云瑶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的金色小荷包:“行,给我来一瓶。”
霍灵犀听不懂,只是知道三姐姐好像在买药。
应该是买给三叔的吧!她也要买!
她看来看去,指了指一个黑色的瓶子,问:“这个是什么药?叫什么呀?”
妇人一看是个小孩子,本来不想搭理,但是又见她衣着华贵,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也不好驱逐,只好搪塞道:
“这个叫金枪不倒药……不过,不过这是大人用的药。”
没错啊,三叔就是大人,大人就要用大人用的药。
霍灵犀拽了拽霍云瑶的衣角,小声问:
“三姐姐,金枪不倒是什么意思?”
霍云瑶想了想,这个好像夫子没有教过,但是又不能在四妹妹面前说自己不懂,只好按照字面意思回答:“应该就是让人变得强壮的意思吧。”
三叔的腰坏了!很需要这种恢复强壮的药!
霍灵犀掏出银钱,大声道:“我要十瓶!”
她才是最最最爱三叔的人,三姐姐才买了一瓶,她可是买了十瓶呢!
妇人大为震惊,可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捡白不捡。她一边收了钱,给了药,一边安慰自己:说不一定人家真的是给亲爹买的呢!孝顺!
周围不仅有学子,还有各府的小厮和丫鬟,稍微年长的都知道这金枪不倒药是怎么回事,见她们二人上了霍家的马车,不禁窃窃私语。
镇北侯,才二十五六的年纪,不应该啊!
京郊。
这里距离霍家军的营地不到一里,远离农田,安全又方便。
凌韬和柏羽飞廉他们已经策马奔腾了好几圈了。
霍云旸也如愿以偿地坐在三叔的马上,用他的小弓弩学习射箭。
陆青鸢带着最小的霍灵犀,骑在马上慢悠悠地看风景,教她用弹弓打小兔子。
“驾!驾!驾!哎呀你快跑呀,他们都到我们前面去了!”
霍云瑶则挑了一匹小矮马,结果小矮马不听她的,原地绕圈就是不跑。
她差点给马跪下了:“求求你了,马大侠,跑吧跑吧,我给你吃最大的胡萝卜。”
哒哒哒,马蹄声渐近。
“三妹妹,怎么不骑马了,是不喜欢了吗?”霍云旸今日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许多。
他坐在三叔的马背上,笑眯眯地看着抓狂的霍云瑶。
“哼,你给我等着!”霍云瑶被激怒了,背一挺,双腿一夹,缰绳一拉,喝道:“驾!”
小矮马居然肯跑起来了。
“三婶娘~你看那只小兔兔!”霍灵犀指着前面一蹦一跳,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小白兔,“它有点……”
陆青鸢以为霍灵犀会说兔子可怜,不要打兔兔的话。
没想到下一秒。
“它好笨哦,跑都不跑,一定是只懒兔子,”霍灵犀拉起小弹弓,用尽全力打到了兔子的后腿,“耶耶耶!有兔子吃咯!”
“天地设四时,春生而秋杀,”霍雁行不知何时策马行到她们身侧,像是猜到陆青鸢在想什么似的,解释道,“我们家的孩子,从小就跟着长辈们捕猎,已经习惯了。”
武将之家,比起文官,要更凶险一些。
每个霍家子弟,从小就做好了可能会失去亲人,失去生命的准备。
当敌军来临时,他们不会因为你软弱就同情你,放过你,反而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凌虐你。
所以要变得更强。
越是强大,越能保护自己,越能保护自己身后的家人。
…………
傍晚,大家尽兴归来,堆起篝火,准备炙肉。
猎物都是些寻常的山鸡野兔,很好处理。
大人们清洗猎物,小孩捡树枝添柴,井然有序。
陆青鸢觉得大家都在忙,自己不动手不太好,于是挑了一只肥美的山鸡去烤。
一片烟雾缭绕中,霍雁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面前的女子手持着烤叉,眉头紧蹙,全神贯注地盯着架子上那只山鸡,试图让它均匀受热。
完全不顾自己的脸颊和鼻头已经粘上了灰黑色的烟灰。
“哎呀!”
转眼间,那山鸡已然变得焦黑,刺鼻的糊味弥漫开来。
她一脸懊恼,手忙脚乱地将山鸡从火上撤下:“快快快,快拿盘子!”
霍雁行丢过去一个盘子,笑意差点就从嘴角溢出来。
一只死相很惨的烤鸡摆在面前。
霍云瑶很直接:“古有孔融让梨,今有我让烤鸡,来,哥哥妹妹你们不要跟我客气,吃吧。”
凌韬迟疑,霍云旸婉拒。
霍灵犀最给面子,掰下一条鸡腿就往嘴里送。
“啊呸呸呸……”她去一旁漱口了。
外皮焦苦,里面的肉没熟。
陆青鸢觉得很挫败。
天可怜见,她往日里哪有下厨历练的机会。
就算以前陪着大舅舅二舅舅跑过几次镖,那也是吃现成的。
偶尔需要在野外住一晚,都是他们把烤好的肉撕好了递到她嘴边。
霍云瑶拍了拍陆青鸢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三婶娘,你不用自卑,我们家从来都是男子做饭。”
“当真?”
“那当然!”霍云瑶一本正经地掰起指头数道,“我曾祖父、我爷爷、我爹、二叔、三叔都会做饭呀,三叔已经算是厨艺差的了。”
“那咱们三姑娘日后挑郎君,是不是也得专拣那厨艺了得的?”一旁的珠霞噙着笑,打趣地插了句嘴。
“有点难办。”霍云瑶面露难色,一本正经道,“吏部尚书的大儿子很会做卷饼,御史台的叶家三子做的桂花糕很不错,尚药局的白家表侄做的红烧猪肘我也很喜欢!”
“没事的,三姐姐!”霍灵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脆生生地嚷道,“你干脆把他们都娶了!这样一来,卷饼、猪肘、桂花糕,你不就都能吃到啦!”
凌韬在一旁听着,忍俊不禁,哭笑不得地解释:“四妹妹,这怎么行?哪有女子同时娶多个相公的?”
“为什么不行?”霍灵犀脑袋一歪,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疑惑,“我瞧好多叔叔伯伯都娶了好些姨娘,那为什么三姐姐就不能多娶几个相公?”
“这……”凌韬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因为咱们霍家的规矩向来如此,”霍云旸笑着递给霍灵犀一串烤得金黄油亮的兔子肉,耐心解释道,“你看曾祖母与曾祖父,祖父和祖母,还有我爹娘、你爹娘,皆是一夫一妻。”
霍灵犀遗憾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那就没办法了,三姐姐你还是娶那个会做猪肘子的吧,我可太喜欢吃啦。”
话音刚落,在场的大人们先是一愣,随即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
“我还是不娶他们了。”霍云瑶双手握拳,猛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空中呼呼挥舞了几下,“他们都喜欢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我可不是!我要成为像我娘那样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你这是想明白了,不打算减脂了?”陆青鸢故意逗她。
“不减了!”霍云瑶一仰头,义正言辞地喊道,“那假夫子的话,本就当不得真。再说了,饿肚子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三姐姐,我支持你!”霍灵犀像是想起了什么,捂着鼻子,挤眉弄眼地嚷道,“因为你前段时间拉的粑粑,实在是太——臭——啦!”
“霍灵犀!”霍云瑶气恼,作势要去追打她。
“三叔救我!三婶娘救我!”霍灵犀东躲西藏,最后跳进陆青鸢的怀里,指着火堆道:“咦,火要熄灭了。”
“树枝没了,我再去捡些回来吧。”凌韬说完就起身走进了树林。
“别走太远,捡一些就行了!”霍雁行不放心,让柏羽跟了过去。
“大哥哥以后肯定是将军,三姐姐也要当将军,那二哥哥你以后想做什么呀?”霍灵犀好奇地问道。
大家突然安静了下来。
半晌,霍云旸开口了。
“我想做诸葛孔明那样的人。”霍云旸望着璀璨星空,仿佛能看到很远很远,“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陆青鸢点点头:“那就是军师咯?”
“对。”
“若说主将是军队的灵魂,那军师就是军队的明灯。”霍雁行缓缓开口,“五年前,北燕一战,霍家军不是败于兵力,更不是主将指挥不当,而是出了奸细,烧了大军粮仓和军械库。”
“大战在即,当时的军师却临阵脱逃,我们当时都怀疑他就是奸细,我的副将凌鹤,追了他三里地,最后没有抓到人,应该是北燕那边有人接应他了。”
咯吱——
后面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猛地撞开。
一群人乌泱乌泱地涌了进来。
“让我看看我的好姐姐在干什么呢?!”
陆蓉月高昂着下巴,眼中闪烁着按捺不住的幸灾乐祸,声音里都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此时,藏在柜子里的陆青鸢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疼了,脑袋也活泛了,兴致勃勃地透过柜子里唯一的缝隙,想努力看清楚外面的情形。
光听外面的声音,霍雁行就已经猜到个八九分。
定是陆家的二姑娘又想作什么幺蛾子,被他家夫人给反将一军。
即使柜子里黑黢黢的看不清,他也能想象到,陆青鸢定是一脸八卦的样子,心中既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默默地把住柜门,以防某人一时兴奋摔了出去。
帷幔里的男子被坏了好事,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该死,你们好大的胆子!”
身子女子好似嘤咛了一声,他安抚地摸了摸女子的头发,扯过锦被盖住了她。
陆蓉月还在想这男子的声音怎么如此耳熟,下一瞬她就看清了男子的样貌。
“祁哥哥?!怎么,怎么会是你!”
她僵住了,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床上那不堪入目的场景。
萧祁却全然没有半分慌张,他慵懒地斜倚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穿着外衣,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
“萧祁,我们明日就要大婚!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跟别的女人苟且!”陆蓉月的声音陡然拔高。
“姐姐,您莫要怪罪王爷……”佩儿娇柔的声音带着哭腔,“都是佩儿的错,您要打要骂,冲着佩儿来便是……”
“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你个贱人!”陆蓉月冲过去,抬起右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打到佩儿的脸上。
萧祁见状,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抓住了陆蓉月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的手甩到一边,语气中明显带着不耐烦:“够了,陆蓉月,你何时变得如此粗鲁?”
“萧祁!!”
陆蓉月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众目睽睽之下大声斥责:“你为了这么一个贱人,竟然这样对我!”
萧祁将床幔放下,好让佩儿穿好衣服。
“她不是贱人,她是我的妾室。”萧祁不喜欢有人对他如此大呼小叫,女人也不可以,“母后没有跟你说吗?娶你可以,但是必须要让佩儿入府。”
陆蓉月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天啊,原来贤王答应和陆家联姻,是为了能让外室进门呀。”
“太后之前不同意,看来这个外室的出身不是很好。”
“我还以为贤王和陆家二姑娘是青梅竹马,感情好得很呢,没想到……”
“男人嘛……”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外面包厢里的客人纷纷探出头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恨不得把耳朵直接伸进这边来。
“蓉月姐姐,要不……我还是先走了……”绿衫姑娘觑着陆蓉月的脸色,脚步慢慢地往外面挪。
剩下的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难色。
说白了,这是贤王自家的事情,她们云英未嫁,不好多听多看的。
万一传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可就不妙了。
此时,佩儿已经在床幔里穿好了衣服,她匆匆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倒在陆蓉月面前。
“王妃息怒!”
佩儿低垂着头,声音颤抖:“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佩儿可以终身不入王府,但只求姐姐容得下琮儿,他是王爷的血脉,万万不能流落在外啊!”
还有了庶长子!
陆蓉月两眼一黑,踉跄了几步,昏了过去。
“蓉月姐姐!蓉月姐姐!”
“快叫大夫!”
一时间,呼叫声,奔走声,不绝于耳。
萧祁面色阴沉,拉着佩儿从楼上下来,刚走到楼梯转角,正好与二楼的方词礼打了个照面。
他脚步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心中有些警觉。
他微微眯起双眸:“这么巧,方大人也在这里?”
方词礼神色镇定,微微欠身,不疾不徐地开口:“下官只不过是来抓一个逃课的学子罢了。”
萧祁这才发现方词礼身边站着个年轻人。
方词礼眼角余光轻轻扫了一眼贤王身后,状似无意地补了一句:
“看来贤王似乎有家事要处理,下官就不多打扰了。”
看似恭敬,实则讽刺。
萧祁闻言,脸上瞬间一阵白一阵红,轻咳了一声,拂袖而去。
他走到门口,还是觉得有点问题,唤来季掌柜耳语了几句。
待萧祁走后,方词礼转过头,平静地对那年轻人说:“李春秋,把东西拿出来吧。”
李春秋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就不应该听信荣宝斋那掌柜的鬼话,说什么从梦仙居的三楼后门。
结果后门被锁住了,他又想着从前面混出去。
没想到大家光顾着看戏,把前面的楼道堵住了,被方词礼逮个正着。
他叫苦不迭,面上却装作恭维的样子,将袖子里的一卷字画拿了出来。
“方先生若是喜欢,这画就赠予先生了。”
他把字画往方词礼怀里一塞,仿佛是什么烫手山芋:“学生家规森严,此刻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实在不敢耽搁太久,就先行一步了。”
这次,他不等方词礼有所回应,便脚底抹油,拔腿就跑。
…………
半晌。
漆黑的柜子里。
“外面没动静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吧?”陆青鸢小声对霍雁行说。
霍雁行将柜门缝微微打开,环顾了一眼,自己先打开门出去了:“行了,出来吧。”
陆青鸢从柜子里钻出来,伸了个懒腰,呆了好半天,骨头都要断了。
她盯着墙上价值不菲的夜明珠,真的很想扣几颗带走。
霍雁行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说:“前门有贤王的人守着,走不了了,我们从后门走!”
陆青鸢摇头:“后门不行,被锁上了!”
“我锁的。”
霍雁行从怀里掏出了钥匙。
陆青鸢:“……”
突然很想骂人是怎么回事。
此刻,守在马车旁,焦急地等在后门的松烟正不停地来回踱步。
她眼睛死死地盯着梦仙居的后门,嘴里不停嘟囔着:“怎么进去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见出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松烟,走走走,快走快走!”
正想着,耳边传来夫人的声音,松烟惊喜地抬头。
诶,夫人怎么和侯爷在一起?
算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霍雁行和陆青鸢手脚麻利地钻进马车里,一落座,两人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着,忽然,一个剧烈的急刹,车身猛地向前倾,陆青鸢差点就直接摔出车外。
还好霍雁行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怎么回事?”霍雁行不悦道。
车夫赶忙答道:“侯爷、夫人,前面有人拦我们的马车。”
“方先生?”
陆青鸢透过半掀开的马车帘,看到了方词礼。
她像所有见到夫子的家长一般,热情地招呼着:“方先生,这是怎么啦?莫不是马车坏了?来来来,快些上来坐。”
说着,还让出了她与霍雁行中间的位置。
方词礼迟疑了一下。
霍雁行幽幽地瞥了陆青鸢一眼,这才低声对方词礼道:
“方大人请上来吧。”
镇北侯府的马车比寻常的马车都要大一些,坐三个人绰绰有余。
“人没抓到?”霍雁行问。
“抓到了,跑了。”
“东西呢?”
“在这里。”方词礼从袖中掏出一副字画,“还是回侯爷府中细看为好。”
陆青鸢不关心这两个男人在说什么,心里还在回味这刚才那场大戏,恨不得马车快一点到府里,好讲给松烟和珠霞听。
她其实不懂,为何陆蓉月上一世嫁给了镇北侯府这么一个好夫家,却还把自己弄成那个下场。
老太太慈祥,不用她日日请安;
四个孩子虽然爱玩了点,但心肠都是好的;
没通房没妾室什么也没有,宅斗都找不到人;
至于霍雁行嘛……可以当他不存在,反正他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在军营里。
今日这一闹,按照陆蓉月的性子,林玥兰估计有的头疼。
不过反正她早晚也是要知道佩儿和萧琮的存在,早知道便可以早做打算。
这份大礼,不知道她这个妹妹还喜不喜欢。
…………
是夜,书房。
烛火摇弋,方词礼起身关上窗。
“还是没有。”霍雁行将字画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依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透题的线索。
这幅字画就是很普通的花鸟图,旁边也没有题诗,连落款都没有。
方词礼见状,将画轴两端的竹杆一一掏空查看,里面空空如也,
“画作粗糙,亦无落款。”他不解地摇摇头,“李春秋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怎么真的可能去买这样一幅画。”
这时,外面传来了陆青鸢的声音。
“这是侯爷明日参加贤王大婚要穿的礼服,别忘了。”
霍雁行走出去,看见陆青鸢正交代柏羽做事。
“你进来一下。”他招了招手。
陆青鸢有点忐忑地走进书房,见方词礼还在,心里安定多了。
霍雁行他总不至于当着先生的面骂人吧。
“你看看这个上面,有没有字迹。”
霍雁行将字画递过去。
陆青鸢接过字画,仔细端详,用手摸了摸,又将鼻子贴近字画,闻了闻。
方词礼见她这副模样,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许俏皮可爱。
他微微愣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错开眼神,将目光重新盯在字画上。
谁料下一瞬,陆青鸢竟猛地将字画放在了烛火之上!
方词礼脱口而出:“小心!”
“呐,出来了!”陆青鸢兴奋地指着字画的留白处,
一行小楷渐渐浮现出来。
她解释道:“这是用明矾在纸上写的字,放在火上烘烤,字体就会显现出来。”
方词礼恍然,他对着陆青鸢微微拱手:“侯夫人见多识广,方某佩服。”
陆青鸢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有啦,小时候和外祖父他们走镖,见过这种办法。”
两人此时围在烛火旁边,离得很近,等着那行字全部显现。
“差不多了,”霍雁行默不作声地挤进两人中间,将字画从陆青鸢手里拿过来,“再烧就真的烧着了。”
“看来荣宝斋向有需要的学子们兜售带有考题的字画,此事无疑了。”方词礼叹道。
陆青鸢忽然开口发问:“既然他们知道渠道,为何不一起筹钱共买一份考题呢?”
霍雁行噎了一噎。
“你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是吗?我也觉得!”
陆青鸢丝毫不觉得这是贬损她,甚至还挑了挑眉毛。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卖家早已有对策,”方词礼指着字画上面浮出的字迹,“你们看,这只是其中一道题的范围。”
解试分为三部分,经义、诗赋和策论。
卖家不可能将一整套试题全部放出,风险太大,也不算给出完整的题目,只是圈定了题目的范围而已。
换而言之,只要把范围以内的题目好好复习,中举的成算只是会变大,而非一定能考中。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方词礼见天色已晚,就先回去了。
待他走后,陆青鸢也想要溜之大吉。
“站住。”
背后响起了霍雁行的声音。
陆青鸢僵硬地转身。
果然,他要开始兴师问罪了吗?
可她现在还没有打算把吴岳的事情同他讲,
“以后行事小心些。”霍雁行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就这样?没了?
陆青鸢还以为怎么也要挨一顿说呢!
“下次一定!”她回眸一笑,眉眼弯弯。
霍雁行的心忽然又猛地跳动了一下。
“你回去吧,我今晚在书房睡。”他低头,装作看公文的样子。
陆青鸢走后,他才抬起头来,沉思片刻,把柏羽叫了进来。
“明日去外头的武馆挑两个武婢送到夫人呐,身契一并给她。”
柏羽不解:“咱们暗卫里也有女子啊,何不直接派两个女暗卫给夫人,功夫更好一些。”
霍雁行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
“她既然不希望去查她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愿意用我的人。”
…………
八月初五,黄道吉日,宜婚娶。
陆家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喜庆之气,可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走。
“我不嫁了!我不嫁了!”
她昨晚在梦仙居昏迷后,被抬回了陆家,大夫来了好几个,都说只是被刺激到了,暂时昏厥。
直到今早,她才幽幽转醒。
醒来就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凤冠霞帔、金银珠翠散落一地。
那大红色的鸳鸯盖头,也被撕成了两半,上面绣着的两只鸳鸯一东一西,孤零零躺在地面上。
“都说我不嫁了,你们没听到吗?!都给我丢出去!丢出去!”
陆蓉月眼眶通红,嚷嚷着让丫鬟们把所有大婚用的东西都拿走。
林玥兰守了她一夜,如今也是两眼发红,她弯下腰,一点一点捡起地上的东西。
“我的月儿啊,别胡闹了,事已至此,皇室赐婚可不是你想退就退的,赶紧梳妆打扮吧。”
昨日她细细问了林家的那几个姑娘,知道了来龙去脉,稍微一想就知道,定是陆青鸢那小贱人弄的鬼,挖了个坑给自家女儿跳。
可贤王养外室,还有了庶长子,这是事实。
她心底也是埋怨的。
说到底,太后和她虽说挂着表姐妹的名分,可中间还是隔着几层关系。
如今自己儿子闹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丑事,太后自然是想瞒着。
话虽如此,但身为长辈,该劝的还得劝。
“你嫁过去就是王妃,谁也不可能比你地位更高了,那个贱婢就算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妾室,你怕她作甚?”
林玥兰苦口婆心地劝着: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你且等贤王过了这个新鲜劲儿,往后找个机会,将那贱婢打发出去便是了。”
“可是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如果萧祁只是图新鲜,他会让她生下孩子吗!我昨天看他那个样子,那根本就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陆蓉月一想起昨日的场面,心就被绞得稀巴烂。
“夫人,二姑娘……”穆妈妈一路小跑,迈着小碎步,从前门一路跑到后宅,气喘吁吁道:“接……接亲队伍已经到门口了,还请姑娘快快准备着吧。”
陆蓉月脖子一梗:“我今日就算死,也不嫁给他!”
“你今天就算是死了,也得抬到贤王府再死。”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原来,昨夜飞廉就已经打探清楚了,书院门口有个售卖药丸的妇人,就住在附近的客栈。
一大早,陆青鸢就带人去客栈,找到了这妇人。
几番恐吓下,妇人便说出了实情。
她叫贾三娘,与那假冒的南宫鹤是一对父女。
“南宫鹤”的真名叫贾言,是个秀才。
只是这个秀才一连考了数十年都未能再进一步,在家乡为人耻笑。
于是愤恨之下带着妻女背井离乡。
身无分文之时,贾言先是把妻子卖给了别人,后来又机缘巧合做了骗子。
他威胁三娘,如果不帮他一起行骗,就也要把她卖掉。
贾言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后躲到了四明山里面,却无意间发现了一间草屋。
草屋里面应有尽有,但所有东西都落了一层灰,可见已经有段时日没有住人了。
他们提心吊胆地住了一个冬天,都没有见有人回来。
开春的时候,却收到了一封信。
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个是大儒南宫鹤的居所,而信中是邀请他到京城来做临江书院的教书先生,附带了一张银票,作为路费。
贾言还在草屋里找到了南宫鹤的户籍文书,心生一计,决定李代桃僵。
于是,他们带上户籍文书,林家给的书信和银票,还有草屋里一些真迹手本,上京行骗。
贾言赌性不改,上京以后自然又是赌坊常客。
林家虽然管吃管住,还每个月会给他一笔丰厚的束脩,但禁不住他在赌坊里一掷千金。
贾言肚子里面的墨水并无多少,生怕有一天自己就会暴露。
于是贾三娘又被他逼着出来重操旧业,贩卖一些假药丸。
自己则在学院里,每日对弘毅斋的男学子们进行背诵小考,对兰心斋的女学子们耳提面命,强调女子要瘦,才美。
使得学子们纷纷购买贾三娘的药丸。
“纤体丸,实则是用桃花花瓣做的,能够使人腹泻。”
“而过目不忘丸,实则里面添加了少量五石散。”
陆青鸢娓娓道来:“按大梁律例,你得仗一百,徒三年,何况你害的还是世家子弟。”
贾三娘怕极了,连连磕头。
陆青鸢给她的活路是,当众揭发贾言,并且等林承霄再来买药时,照样把药给他。
陆青鸢并非神机妙算,能未卜先知算准林承霄会出来买药。
而是前世的今日,万胜楼也是开了这场赌局,只不过林承霄去玩,输得一塌糊涂。
要债的上门找到林家,林家夫妇才知晓。
林衡之拿着戒尺追着这个逆子满京城跑,一时成为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
所以只要对林承霄提起这场赌局,他就一定会去。
当飞廉从林府偷听到林承霄与阿福的对话时,就已经从房顶上飞檐走壁,找到了陆青鸢和贾三娘。
于是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做得很好。”陆青鸢从后面树林里出来。
贾三娘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窃喜。
“但是我还不能放你走。”陆青鸢接下来的话直接湮灭了她的期望。
“把她带过去给侯爷处置。”她嘱咐飞廉,“告诉侯爷,我们留园见。”
“是。”
临江书院,兰心斋。
本来应该上课的南宫先生迟迟没有来,斋社里的姑娘们坐不住了,一个个的在闲聊,或是干脆拿出女红,一针一线绣起来。
霍云瑶在练字。
她之前总是不爱练字,觉得写的能看就行了,写得好不好看有什么干系。
霍云旸的字写得好看,总是被人夸,字如其人。
她也想要被夸奖。
啪嗒。
一声轻响,一朵栀子花落在她的字帖上。
霍云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定睛再瞧时,却见又有一朵栀子花从窗外被掷了进来。
她朝窗外望去,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
“三婶娘?”霍云瑶不禁脱口惊呼,又生怕被众人察觉,赶忙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想不想跟三婶娘去看个好戏?”陆青鸢问道。
霍云瑶眼睛陡然一亮,小脸蛋瞬间生动鲜活起来。
可她瞧了瞧四周,又有些犹豫,小声嗫嚅道:“夫子还没来,我没法跟他告假呀。”
“谁说让你告假了?”
陆青鸢挑挑眉,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是让你逃学。”
陆青鸢拉着霍云瑶跑出来,路过弘毅斋。
霍云瑶边跑边喘着气问:“我们不带上大哥二哥和四妹吗?”
“不带他们,”陆青鸢回头,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
待来到门口,只见一辆马车早已静静候着。
松烟走上前,神色略带焦急地提醒道:
“夫人,侯爷已经过去了,咱们这个时辰若是坐马车去,怕是来不及了。”
陆青鸢仰头瞧了瞧天色,略一估量时辰,果断对车夫说:“把马松开。”
言罢,她利落地拉过缰绳,将马稳稳牵出。
紧接着,一个漂亮利落的翻身,轻盈地骑到了马背上。
“上马!”陆青鸢向霍云瑶伸出手,“快点,不然可赶不上看好戏了!”
霍云瑶望着那只手,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
下一刻,她只觉身子一轻,仿若乘风而起,眨眼间已稳稳坐到了马背上。
“我们先过去,你们晚一些到。”
陆青鸢向丫鬟们交代完,便潇洒地一甩缰绳,响亮地喊了一声:“驾!”
霍云瑶被陆青鸢紧紧抱在怀里,鼻尖萦绕着她身上那股清新好闻的栀子花香气。
夏日的暖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吹起她的发丝。
莫名地,她的心跳也如同密集的鼓点,咚咚咚地加快了许多。
她想起了娘亲。
小时候,娘亲也曾这般,将她温柔地抱在怀里,带着她纵马驰骋。
娘亲的马术极为精湛,哪怕穿梭在熙熙攘攘的闹市区,也能巧妙避开行人,游刃有余。
那时的她,满心期许着快快长大,拥有属于自己的小马。
更盼望着能像娘亲一样,成为一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霍云瑶微微低下头,再抬起头时,眼圈泛起了一圈淡淡的红色。
她们还在路上,而此时的留园,已经热闹非凡。
说起霍老夫人,也是个妙人。
她本家姓白,单名一个玥字。
娘家并非世家,也非巨富。
完完全全就是普通百姓人家。
霍家祖父当年去辽东剿匪,把最大的土匪窝——蝎子寨给剿了,还救出了一名农家女子,便是现在的霍老夫人了。
两人恩爱一生,膝下只有一子,就是霍雁行的父亲霍昭。
可惜霍昭夫妇俩去得早,留下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是老夫人将他们抚养长大的。
五年前,霍家出事,霍雁行的大哥、二哥战死北燕,老夫人亲自出城千里迎棺。
陆青鸢打心底很是佩服老夫人,只不过前世忙于后宅争斗,老夫人又不经常与京中贵妇相交,就算宴席碰见了也只是遥遥一见,没有亲近的机会。
于是,她特意让丫鬟们别跟着,自己去了老夫人住的慈晖堂。
她刚进院,老夫人的贴身婆子刘妈妈赶紧迎上来。
“哎呦,夫人您可算来了,老夫人四更天就起来了,饭都还没用呢,就等着喝夫人的茶呢!”
刘妈妈要进去通报一声,让丫鬟们去备茶拿礼,请她在外面稍等。
陆青鸢在院子外面也闲不住,四处走走,就听见廊下有丫鬟在闲聊。
“哎,你听松涛苑的姐妹们说了吗?昨夜里啊,侯爷和夫人可是闹了好大的动静!”
“什么好热闹!让我也听听!”
“昨夜她们听见正房里传来那种声音,都备下水了,可等了许久,还没人叫。”
“侯爷自小在军营长大的,这身子骨,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吃得消的。”
“可不是嘛!后来轰的一声,她们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侯爷还不让人进去伺候。”
“咦?”
“天一亮,侯爷就让人叫了工匠去修床。”
“嚯!床都塌了!”
陆青鸢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
侯门大院,什么传得最快?
主人家的八卦。
不过效果她很满意,就是要侯府上下都知道他们夫妇和睦,这样消息就能很快传到太后耳朵里去。
“诶,老夫人,您怎么在这儿呢,让老奴一顿好找。”
陆青鸢听见屋里传来刘妈妈的声音,她侧着头去看。
好啊,原来是老夫人在窗台底下偷听丫鬟们说话!
“嘘,她们还没聊完呢。”
“夫人来敬茶了,快快去正厅里坐着吧,我的老祖宗。”
陆青鸢哑然失笑。
正厅。
老夫人正襟危坐于太师椅上,身着一袭金福字纹深褐锦袍。
陆青鸢恭恭敬敬地端着茶杯,给老夫人敬茶,她端庄大方,姿态优雅,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老夫人看不出来,刘妈妈可是女宫出身,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满意,心想那外界传言,陆大姑娘于市井长大,不通礼仪粗鄙不堪,都是浑说!
陆青鸢却感慨,那还得多亏了前世在贤王府吃过的苦,太后对她这个儿媳并不满意,却又不好明说,暗中派了几位嬷嬷以教习礼仪为由,磋磨她。
别说端茶了,她甚至可以头顶着三本书,端着茶绕着全府走一圈,书都不带掉的!
老夫人喝过茶,开始训话,陆青鸢低头作小媳妇状。
“夫妻相处,乃人伦之本。你需记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方能家和事兴。”
“……《女诫》有云,‘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你需时刻自省……需时刻自省……”
听着听着,怎么变车轱辘话了?
陆青鸢悄悄抬起头,发现老太太一直盯着手中的扇子,像是上面写了小字,可又因着目力不足,看着颇为费劲。
敢情在那扇子上打小抄呢!
她大胆直言:“祖母,时候不早了,该用早饭了。”
老夫人如释重负,根本不管一旁的刘妈妈给她使的眼色:“好好好,吃早饭,吃早饭!”
门外候着的丫鬟们端着早饭鱼贯而入。
满满一桌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偌大的白瓷盘,上面摆着几个铜钱大小的蟹黄汤包,旁边还放着新采摘的牡丹花。
茶碗里装着七宝茶,茶底混合着核桃、松子、乳饼、银杏、芝麻、小枣、瓜仁这七种食材。
各色糕点更不用说,最后上的居然是一整条新鲜的梅花枝子,上面挂着拇指大小的梅花果子。
……
陆青鸢笑了笑,转身问刘妈妈:“厨房里可有准备胡饼和小米粥?”
刘妈妈被问得突然,心直口快的毛病又犯了:“那自然有,老夫人天天吃……”
“咳咳咳!”
一旁传来老夫人的咳嗽声,刘妈妈自知说漏了嘴,后悔不已。
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要维持她侯府老太君的形象,差一点毁在自己这张嘴上了!
刘妈妈板着脸:“呃……有是有,但是那都是侯府下人吃的,我们老夫人最讲究了,寻常东西怎么能入口。”
“什么?”
霍雁行刚下朝,朝服还没换就先来给祖母请安,一进屋就听见刘妈的话,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祖母,讲究?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早饭,皱起了眉头。
这也太精致了吧,谁大早上吃这玩意,能管饱吗?
“祖母,这……”
他刚开口,就被祖母瞪了一眼,示意他闭嘴。
陆青鸢左右看看,憋着笑,假装很是遗憾的样子:“哎,我最喜欢胡饼配小米粥了,若是有腌菜,比如萝卜干、咸菜疙瘩、白菜帮等,那就最好了!”
闻言,老夫人的双眼一亮。
这孙媳妇,她喜欢!
老夫人脱口而出:“有有有!刘妈,快把胡饼和小米粥端上来,还有我腌制的萝卜干!”
刘妈嘴角抽搐,又不得不从。
霍雁行又好气又好笑。
陆青鸢咬着丫鬟们端上来的胡饼,低头憋笑。
……
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霍雁行自顾自地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侯爷,等一等。”陆青鸢喊住他。
“何事?”
霍雁行放缓了脚步,心里想的却是,这小丫头揣测人心挺有一手的。
这才和祖母见上一面,吃了个早饭,就把祖母哄得眉开眼笑的,吃饭的时候都忘了还有他这一个孙儿在,一个劲地给她夹菜。
此女子不可小觑。
“我有一事求侯爷。”陆青鸢走到他身侧,屏退了丫鬟和小厮。
“说。”
霍雁行眸色清冷,薄唇紧抿,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看吧,他猜得没错,这个女人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敢提什么要求。
正想着,面前的女子朝他福了福身,一双葡萄般亮晶晶的眼睛满怀希冀地望着他:
“侯爷,可以提前把和离书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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