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短暂闭了下眼。
再度睁眼时,眼底原有的一丝期盼彻底破碎。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
裴珩砚将话题拉回,语气愈发冰冷沉郁:
“还望父皇展现出大晟君主应有的圣明,下旨,废婚约,抄薛家!”
“绝无可能!”裴渊猛地一挥衣袖,厉声打断,态度决绝。
裴珩砚紧了下嘴角。
抬眼望向殿中上方高悬着的那块写有“圣君贤相”的匾额。
嘴角泛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他的目光移落在匾额所称赞之人的身上。
语气趋于平淡,再无丝毫起伏。
“儿臣一直有一事不明白。父皇向来极为看重血脉。”
“当年宁妃薨逝后,不仅没有褫夺柔曦的公主身份,还任由柔曦在这皇宫之中生活了十几年。”
“除了父皇借柔曦去应对先皇婚约,儿臣想当面问问父皇。”
“父皇究竟还在因何事,要继续利用柔曦?”
“放肆!”
裴渊听到“宁妃”二字,怒火再次燃起。
这个儿子愈发不受管束,处处与自己针锋相对,毫无惧意。
如今,居然还当面质问起自己来了。
裴渊戟指怒目,手指直直地指着裴珩砚吼道:
“你信不信朕废了你!”
裴珩砚神色镇定,眉眼间浮起一抹看似不自量力的笑意。
轻描淡写地开口:
“那便废吧。”
裴渊被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惊得一怔。
裴珩砚微挑眉梢,淡漠的声音里隐约含着些许笑意:
“父皇可得想好,废了儿臣之后的后果,是否能承担得起。”
他不疾不徐地向裴渊剖析道:
“大晟的天下,只有儿臣才能撑的起。”
“父皇想必也不愿目睹,自己毕生苦心经营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父皇若不信,大可一试。看看是父皇下旨另立太子的旨意快,还是新太子丧命的速度快。”
在裴渊极度震惊的目光下,裴珩砚脸上挂着笑,道出最后一个问题。
“对了,父皇可知道,为何一直找不到裴文宥的尸首?”
说着,他伸出拇指,擦拭了下脸上因奏折留下的红痕。
好看的眸子布满戾气。
用最温和的语气缓缓道:“因为儿臣已经将他——”
“扒皮抽筋。”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字字顿顿,声音温润如玉,却透着无尽森寒。
裴渊的眼神陡然凝滞。
一股前所未有的彻骨寒意,自四肢百骸中汹汹蔓延开来。
他贵为天子,坐拥天下,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往昔岁月里,从未对任何事萌生过惧意。
然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儿子,当今太子,未来君主。
头一遭,让他真切体会到了何为真正的恐惧。
裴珩砚周身阴戾消散,再度恢复了往昔那清雅矜贵的风姿。
长身如玉,宛如世家公子,一举一动皆礼数周全,恭敬行礼道:
“儿臣往后不会再向父皇提起婚约之事。只望大婚前,能让儿臣与柔曦相处这最后的时日。”
语毕,裴珩砚垂眸。
再次恭敬行礼。
而后转身,从容离去。
裴渊凝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落座。
他胳膊撑在桌案上,抬手揉了揉额角,疲惫之色尽显。
当初灭掉贺兰一族,便是为了防止日后受制于皇后与太子。
可如今,裴渊才意识到,即便裴珩砚形单影只,也绝不容他人肆意摆布。
不得不说,裴珩砚所说的没错。
并非是他觊觎大晟的天下,而是大晟的天下需要他。
——
翌日。
沁华殿。
裴稚绾转醒时,已是巳时。
她抬手揉了揉仍在隐隐作痛的脑袋,目光落在了面前的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