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春枝霍峥的女频言情小说《当我诈死离开后,王爷吐血求我回来春枝霍峥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糖醋人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当我诈死离开后,王爷吐血求我回来》是作者“糖醋人间”独家创作上线的一部古代言情,文里出场的灵魂人物分别为春枝霍峥,超爽情节主要讲述的是:被状元郎抛弃的那天,我捡了个男人做夫君。新婚夫君挑剔难哄,可每次我面临困境,都能被他轻易化解。我渐渐动了心和他过起日子。直到某天,一群大官找上门来,齐刷刷跪了一地。我才知道捡来的夫君,竟然是权势滔天的长安王。离开前,众人问他,要怎么安置我,他却说我只是个乡野之女,不放在心上。于是我诈死远走,从此消声灭迹。他却后悔的口吐鲜血,求我回来。...
《当我诈死离开后,王爷吐血求我回来春枝霍峥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霍峥问她:“陆景云和纪如珍怎么说?”
春枝道:“纪如珍说把豆腐作坊折成现钱给我。”
霍峥看着她,微微挑眉道:“你还挺有本事,能让纪如珍赔你银钱。”
“她一开始可嚣张了。”春枝道:“是我拿她和陆景云的名声相要挟,她才说折成现银。”
霍峥道:“折成现银不是挺好的,你没要?”
“我不想折成现钱,我就想要这个豆腐作坊。”春枝道:“我后半辈子就靠这个豆腐作坊过活了,折成现钱,我以后住哪?”
霍峥心道:跟我走,怎么可能没地方住?
这话他没说出来。
不能这么早让春枝知道,他想带她回王府。
春枝不知道霍七心里在想什么,又继续道:“陆景云说等开堂审案那天出场替我作证,我就先回来了。”
霍峥道:“要是开堂审案那天,陆景云不来,你准备怎么办?”
春枝想说陆景云还不至于那么言而无信。
可陆景云说过那么多次娶她,也失信了。
“而且……”霍峥缓缓道:“你不觉得吴信上门跟你争豆腐作坊,和纪如珍烧了房契地契这事过于巧合了吗?”
春枝转身看向霍峥,“你是说……吴信上门跟我争豆腐作坊这事,是纪如珍授意的?”
霍峥道:“极有可能。”
春枝有些想不通,“可我已经离开陆家,再也不会跟陆景云有任何瓜葛,纪如珍为什么要这样做?”
霍峥道:“我猜,纪如珍是想逼你离开临水镇。”
春枝满脸地认真地看着她,“你为何会这样想?”
霍峥摆弄豆子的时候,随口同她说:“因为只要有你在,整个临水镇的人只要一看到你就会想起状元郎抛弃糟糠童养媳,另娶高官之女的事,纪如珍作为那个高官之女,自然不希望自己一直都是别人口中的谈资,她想让你离开临水镇,这并不奇怪。”
有些人高高在上久了,便以为自己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
纪如珍显然就是这样人。
丞相之女生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要春枝这个碍眼之人离开临水镇,便找人来让春枝在这待不下去。
春枝道:“可我不会离开临水镇。”
她喃喃自语道:“离了临水镇我还能去哪?”
霍峥抬眸看向她,“天下何其大,九州风光各有不同,你就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春枝说:“去别的地方看看也得我自己想去,而不是别人逼我离开。”
霍峥点点头,“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是吧。”春枝也觉得自己这话极是,“纪如珍不想让我跟陆景云再有瓜葛,偏偏做的事又逼得我只能去找陆景云,她这是给我添堵,也给她自己添堵。那话怎么说的来,伤敌多少,自损什么?”
霍峥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对,就是这句。”春枝道:“纪如珍这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话说回来,你还没回答我,要是开堂审案那天陆景云没来,你怎么办?”
霍峥把桌上的豆子堆到一起,又把话题拉回了原处。
春枝道:“要是陆景云不来的话……”
霍峥静静地看着春枝,等着她的下文。
春枝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只能跟霍七说:“你能不能不要乌鸦嘴?”
霍峥顿时:“……”
放肆!
竟然敢说本王乌鸦嘴!
“要陆景云不来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春枝说:“房屋买卖,在县衙里是会留档记录的,要真是纪如珍授意吴信来跟我争豆腐作坊,那县里留存的凭证也可能会烧了丢了……所以陆景云最好还是说到做到,按时出现的好。”
“状元郎回来了!”
喧闹的街头传来一道惊呼,街上的行人纷纷回头看向正在豆腐摊前忙活的春枝。
春枝今年十九岁,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素衣,同色腰带束起纤细的腰,不施粉黛的小脸艳若桃李。
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豆腐西施,也是陆家的童养媳,靠着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赚钱供陆景云读书考科举,是街坊邻里人人称羡的一对佳偶。
陆景云离家三载,高中状元,今日衣锦还乡。
衙差们为其鸣锣开道,状元仪仗所到之处,鞭炮炸响,行人避让,人人都对骑着高头大马的状元郎投去艳羡的目光。
春枝抬头看向打马而来的陆景云,三年不见,他越发清雅俊美了。
红锦袍,状元帽,衬得陆景云面如冠玉。
他就这样骑着枣红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步步朝她走来。
像极了春枝梦中的场景。
她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边上的卖饼张大娘见春枝还在发愣,忍不住伸手推了她一下,“春枝,你还愣着做什么?你家状元郎回来了,快去前面迎接啊!”
张大娘说:“我帮你看着摊子,你快去迎接你家状元郎。”
“那我去了。”春枝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将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兴冲冲地迎上前去,“景云,你回来了。”
陆景云看到她之后却脸色微变,当做陌生人一般,径直从她跟前打马而过。
“大胆!一介民女竟然直呼陆大人名讳!”
随行的衙役只把春枝当做想攀附状元郎的穷亲戚,一边呵斥,一边把人往外推。
春枝险些被推倒在地,连退三步才站稳。
“停车。”
跟在陆景云后面的那辆马车里传出了一道娇柔的女声。
马车应声停下。
骑马走在前头的陆景云掉头来到车厢前,温声问道:“夫人,何事停下?”
一只白如凝脂的手掀开车帘,坐在车厢里的年轻女子蹙眉看向春枝,“夫君,她是谁?”
陆景云看也不看春枝一眼,语气淡淡道:“家中奴婢。”
春枝听到这句话,顿时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炙热激荡的心,瞬间凉透了。
泪水盈满了眼眶,春枝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跟陆景云相依为命十年,他曾发过誓说:“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
如今陆景云真的中了状元,却忘记了曾经的誓言。
他喊马车里的年轻女子为“夫人”,他在京城另娶了!
他说她是家中奴婢……
春枝鼻尖发酸,眼眶红红的。
陆景云去京城求学已整整三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有人跟春枝说,陆景云见过了外面的天地,早就把你这个童养媳忘到了天边。
春枝不信,每月按时托人给他寄钱,三年,三十六个月,没有一次拖延过。
她以为陆景云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可这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陆景云感受到她的视线,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得到了荣华富贵,到底是问心有愧。
“家中奴婢也敢直呼你的名字,陆家的规矩真得好好改改了。”
纪如珍扫了春枝一眼,缓缓放下车帘,心里想着这个婢女过于貌美,不能再让他留在夫君身边,得趁早打发了才是。
陆景云打马经过春枝身侧的时候,压低声音跟她说:“先回家。”
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走了。
春枝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状元仪仗走远,围观的行人也散了,她才回过神来,回到了自己的豆腐摊前。
原本跟春枝说恭喜的众人看到方才那一幕,都面面相觑,看到她回来,就假装各自忙碌。
“春枝啊。”张大娘想安慰春枝两句,一开口却先叹了一口气,“这男人啊,都没良心,如今陆景云高中成了状元郎,新娶的夫人定然也是高门贵女,你回家之后不要跟他们硬碰硬,好好说,知道吗?”
“嗯。”
春枝点了点头,收拾起已经卖得差不多了的豆腐摊,推着板车回陆家。
她到的时候,就看见陆宅门前站满了围观的街坊邻居,一见到她就议论纷纷。
陆宅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十年前陆景云的祖父和父亲相继去世,这个家就败了,只剩下三进三出的宅子。
大家都知道陆景云一心读书,这些年陆家全靠春枝撑着。
有人开口问:“春枝,你家状元郎带了新夫人回来,你知道吗?”
“陆状元娶了官家小姐,是不是不要你了?”
甚至有人说:“要是陆状元真的不要你了,你看看我怎么样?”
春枝没应声,把板车搁在门口,越过这些人往里走,把那些议论声都抛到了脑后。
陆景云和纪如珍正坐在堂屋喝茶。
陆母刚给衙役和报喜的人打赏完,笑容满面的,一看到她就招呼道:“春枝回来了。”
春枝走过去喊了声,“娘。”
“哎。”陆母握住了春枝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同她说:“如珍是丞相之女,她和景云乃圣上赐婚,玉成佳偶,你也不要怪景云,这事放到谁身上都会这么做的。你在我们陆家这么多年,街坊邻居都戏称你是景云的童养媳,我的意思是,若你愿意,就留下给景云做妾。”
纪如珍一听到这话,就放下了茶盏。
她先前跟婆母可不是这么说的。
春枝模样生得太好,跟陆景云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让她留下,以后必然会生出许多麻烦,给些银子打发地远远地才好。
陆母现在却自作主张,要让春枝给陆景云做妾。
纪如珍心中自然不悦。
春枝不假思索道:“我不做妾。”
本朝妾通买卖,同奴婢无异。
从东市回家这一路,春枝想得很清楚,陆景云娶了别人已成事实,再争吵再纠缠也无用。
“陆景云。”春枝问他:“当初你说‘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你还记得吗?”
陆景云沉默不语。
他自是记得的,只是不愿当着纪如珍的面承认罢了。
“现在,我不要你了,我只要万两金。”春枝压下满心酸楚,眉眼认真地说:“你把钱给我,咱们之间就一笔勾销。”
陆景云难以置信地看着春枝,“你说什么?”
春枝字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不要你了,我只要万两金。”
纪如珍轻摇手中团扇,不悦道:“张口就要万两金,还真会狮子大开口。”
陆母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春枝啊,自你九岁那年,景云把你捡回家来,一直都是我们陆家养着你,要不是景云,你早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饿死冻死了。这些年我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般,你不愿做妾,想要钱,我能给的也会给你,可是万两金实在太多了,你怎么能这样强人所难?”
“我这里有三百两银子,足够还你这些年给我的钱。”陆景云从袖中取出三张银票,递给春枝,“你要就拿着,再多也没有。”
凭什么不要?
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银子过不去。
春枝伸手接过银票。
一百两一张,三张,一共三百两。
就此买断她累死累活供陆景云读书的十年。
春枝说:“说好万两金就是万两金,一文钱也不能少,这三百两我就当利息先收下,剩下的我以后再来要。”
“三百两还不够?你这是要景云的命啊!”陆母闻言,当即数落起春枝“没良心”、“钻钱眼里了”,见春枝没反应,又喊起头疼来。
以前陆母这样一闹,春枝就会什么都依着她。
但现在,春枝完全无动于衷。
纪如珍一边去扶陆母,一边说:“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去。”
“走!赶紧走!”
随从和婢女们一起进来驱赶春枝。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
春枝被他们赶出家门,推倒在地。
下一刻,陆宅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豆大的雨点不断地砸下来,春枝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抬手抹了一把脸,爬起来拖着板车往城北走去。
城北那一带住的都是做些小买卖的人家,卖豆腐要赶早,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磨豆子,为了不吵到陆母休息,春枝这几年攒钱买了个豆腐作坊,后面带着两间小瓦房,她平时就住在那边。
她没有家了。
好在还有一瓦遮头。
还有可以养活自己的手艺。
春枝淋着雨,推着板车一边走,一边流泪,泪水被雨水冲刷,心好疼好疼。
她只放任自己这一刻,躲在雨里哭。
街上行人匆匆忙忙避雨,春枝视线模糊,一路跌跌撞撞地推着板车回到豆腐作坊,快要停下的时候,板车却好像撞到了什么,有重物闷声倒地。
春枝放下板车,上前去看,就看到了一个男人倒在板车前。
“喂,你没事吧?你醒醒!”
春枝伸手去扶倒在地上的男人,却摸到了一手的血,顿时大惊失色。
这样重的伤,绝对不是板车可以撞出来的,可四下无人,连个作证的都找不到,春枝只能先把男人半扶半拖地弄进豆腐作坊去,让他躺在床上。
天色极暗,屋里黑漆漆的。
春枝什么都看不清,她点亮桌上的油灯,举着油灯走到床边,男人很年轻,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身上有多处剑伤,一身玄衣几乎已经被血染透了。
春枝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
还有气。
春枝把所有能治伤的药全都找了出来,又拿来一把剪子、一打白布,打了一盆热水。
她坐在床边,对昏迷的男人说:“你伤得太重,这身衣裳也要不得了,我是替你治伤,才剪你衣服的,你醒来之后可不要怪我。”
昏迷的男人没法回应她。
春枝说完之后动手将男人身上的衣衫剪碎,扔到床下,然后将方巾浸入热水里打湿了,一点点擦拭男人的身体。
方巾很快就被血渗透,春枝洗洗擦擦,连着端出去了四五盆血水,才勉强帮男人收拾干净。
许是人一旦忙碌起来,就没工夫伤心了。
春枝擦净了男人的脸,才发现他满身是伤,也难掩矜贵俊美。
春枝长到这么大,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陆景云,而眼前这个男人半点不输陆景云,甚至还更胜一筹。
她给男人的各处伤口都上了药,然后用白布包扎好。
此处没有男人能穿的衣裳,春枝就直接拿被子给他盖上,想着明天天亮之后,再出去给他买套新的。
春枝做完这些就很累了,忙活了一天,又被陆家赶出来,还捡了这么一个重伤的男人回来,她简直心力交瘁。
但明天的日子还要照常过,春枝去前面的豆腐作坊去把明天要用的豆子泡上。
忙完之后,她回到后面的小屋,守在男人床前。
春枝这只有一张床,让给男人躺之后,她就没地方睡了,只能坐在椅子上凑合一夜。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会醒。
春枝怕男人半夜发热,伤势恶化,索性就把椅子搬到床前,坐在边上守着他。
夜色越发深了,外头风雨交加,小小的一盏油灯被夜风吹得忽明忽灭。
春枝守着守着,就打起了瞌睡。
大雨滂沱的夜里,天边电闪雷鸣。
春枝一下子就被吓醒了,她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却看见窗外有道人影鬼鬼祟祟。
进贼了——
春枝快步走到桌边,拿起了刚刚用过的那把剪子,然后将油灯吹灭,悄悄躲到了床后面,用床帐掩住身形。
来人翻窗而入,一边往里摸,一边淫笑,“春枝,好春枝,听说你被陆家赶出来了,哥哥特意过来安慰安慰你,你在哪儿呢?怎么不出声?”
春枝听出这是街头流氓张虎的声音,先前这人就总是借着买豆腐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
先前张虎还顾忌着她的陆景云的童养媳,不敢做得太过分,今日听说陆景云另娶官家小姐,抛弃了她这个童养媳,就趁夜摸了过来。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哗哗作响。
春枝躲在床后面,害怕地用双手紧紧握住剪子,屏住了呼吸。
屋子里漆黑一片。
张虎看不见春枝在哪,身上带的火折子也被雨打湿了点不起来,就摸黑往前走。
“哎呦!”
张虎撞到了桌角,痛呼一声。
春枝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住的地方偏僻,今夜又下着大雨,即便大声呼救,也喊不来人,反而会暴露她此刻的位置。
春枝咬紧了牙关没有出声。
只等着张虎靠近过来,给他一剪子。
“好春枝,你别不出声啊,你叫声张虎哥哥,哥哥疼你!”
张虎揉了揉撞疼的肚子,绕过桌子继续往前摸,屋子小,他很快就走到了床边,伸手去掀开被子,摸到了一具未着寸缕的身躯。
“哟,没穿衣服。”张虎大喜过望,“春枝,你是知道今夜你张虎哥哥要来,所以特意脱光了等我是吧?”
张虎说着就往下摸去。
忽然间,床上的人动了,一把捏折了张虎的胳膊,然后将人踹飞出去。
张虎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口吐鲜血,摔落倒地,“你……你不是春枝,你到底是谁?”
“滚!”
床上的男人沉声喝道。
只一个字,便气势逼人。
“男人!春枝你竟然在屋里藏了男人!”张虎一边喊着,一边手脚并用地翻窗离去。
床上的男人抓起枕边的药瓶当做暗器一般飞出去。
正挂在窗户上的张虎应声倒地,连连喊道:“好汉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早知道您在这,我也不敢来啊!”
张虎连滚带爬地跑了。
春枝在床帐后面多站了一会儿,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她才悄悄地掀开帘帐,走出来。
床上的男人听到动静,一把将春枝拉过去,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
春枝下意识地就用剪子扎他,却被男人反扣住了两只手。
剪子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春枝被掐得生疼,勉强发出些许声音来,“是我救了你……”
“你救了我?”霍峥冷声道:“我只是晕倒了,不是失忆,明明是你推着板车把我撞了。”
话虽如此,但霍峥还是很快就松了手。
“咳咳咳……”春枝立刻后退,离男人八步远,抬手揉了揉脖子,“那也是你原本就重伤在身,若你身上没伤,就板车这么轻轻地撞一下,还能把你撞伤不成?”
她怕男人死在自家门口,若是官家的人过来问话有理也说不清,这才将人扶进门。
现在男人醒了,张口就说是她撞的他。
撞是真的撞了,但真正造成男人昏厥的是他身上的伤,不是板车撞的那一下。
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春枝说:“我原本可以将你扔在街上不管的,大雨天的没人出来救你,你淋一夜的雨,说不定明天就死了。现在你好端端地躺在我床上,还有力气掐我脖子,怎么不算我救了你?”
屋里没点灯,伸手不见五指。
霍峥都被她这副言之凿凿的模样气笑了,伸手摸到自己身上好几处地方都包着白布,像是已经上过药。
这姑娘说她救了他,倒也不完全是瞎话。
春枝摸到桌边,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油灯。
灯火亮起的那一瞬间,霍峥立马抖开被子,盖在了身上,不悦道:“你忽然点灯做什么?”
霍峥身上什么都没穿。
春枝也是在点亮油灯,看清眼前景象之后才想起这回事的。
只是男人一副被她占了便宜的反应,春枝又好气又好笑:“你反应这么大作甚?”
她说:“先前给你上药的时候,你身上都被我擦遍了,还差多看这一眼吗?”
“你!”霍峥何曾见过这样不知礼数的姑娘,皱眉轻斥道:“乡野之女,不知羞耻。”
“我是乡野之女,你又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要换做平日,春枝未必跟他争这个。
偏偏她今日受尽委屈,气也不顺,当即反驳道:“救命之事,何分男女?我若是救人的时候还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该让你躺在街上等死!”
霍峥俊脸微僵道:“伶牙俐齿!”
春枝道:“那你走啊。”
霍峥顿时:“……”
是他不想走吗?
他要不是光着,早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霍峥才再次开口道:“我衣裳呢?”
“剪了。”
春枝说着,指了指床前那堆破布。
她还没来得及烧掉。
霍峥闭了闭眼,“去给我找套干净衣裳来。”
这随意支使人的做派。
春枝险些以为自己是他家里的小婢女。
春枝道:“我这没有男人穿的衣裳,等明天、天亮之后我就去给你买。”
这话说完,她好半天都没听到男人回答。
春枝转身一看,才发现男人又晕过去了。
她上前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即便人昏迷着,气息也比先前平稳了许多,她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这个男人一醒来就掐她脖子,还说她不知羞耻,但张虎也是他赶走的。
春枝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不上什么大恶人。
男人已经醒过来一次,想来下半夜伤势也不太会变得更糟糕。
春枝就搬着椅子去了隔壁囤积黄豆的屋子,将银票找了个坛子藏起来。
她靠在椅子上眯了两个时辰就起床磨豆子、做豆腐。
外头还在下雨,只是雨势稍微小了一些,她打着伞,去就近的成衣铺子买衣裳。
成衣铺的掌柜钱三娘跟春枝挺熟的,还没开张就被她叫起来了,打哈欠来开门,“哎呦,春枝,稀客啊。你一大早的来买新衣?莫不是想好好打扮打扮好把状元郎的新夫人比下去?”
临水镇不算大,有点热闹不出半日,就能传得满城皆知。
钱三娘自然也听说了状元郎陆景云带着新夫人衣锦还乡,抛弃了童养媳那事。
“三娘说什么呢?昨日有个亲戚来投奔我,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我这是帮他买衣裳来了。”
春枝可不敢跟钱三娘说自己昨天夜里捡了个男人回家。
“给亲戚买啊,那进来挑吧。”
钱三娘听到春枝这么说,原本冒着八卦之光的双眼瞬间就暗了下去。
春枝进了成衣铺子,就走到男子衣裳那边,粗衣麻布是最便宜的,但看男人那矜贵样,粗衣麻布的实在不合适,她给挑了一身靛蓝色的圆领袍。
钱三娘见状,眼睛又亮了起来,“买男装啊?”
“嗯。”
春枝点了点头,也不跟钱三娘多说什么,继续挑衣裳,
钱三娘又问:“他大概多高,身型多大?”
春枝回想了一下那男人的模样,身形高大,腰身精壮,满身的伤都不显病弱之色。
她缓缓道:“身高大概八尺,不胖不瘦,还挺精壮的,这衣裳合不合适?多少银子?”
钱三娘道:“身高八尺,这件正合适,可这衣裳不便宜,最少也要二两银子,咱们街坊邻居的,我就不跟你叫价了,要是卖给别人,我少说也要个五两。”
春枝咬咬牙道:“二两就二两,你帮我包起来,然后再配一套里衣。”
“行。”钱三娘麻溜地帮她包了起来,“里衣我只收你半贯铜钱。”
春枝拿碎银子付了钱,提着包好的衣裳回去了。
钱三娘送春枝到门口,等人走远了,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嘀咕道:“不对……春枝是陆景云捡回家的孤女,哪来的亲戚啊?”
春枝拿着新买的衣裳回到家,轻轻推开屋门,发现男人还没醒。
她把新买的衣裳放在枕头边,也不管男人能不能听见,就跟他说:“衣裳我给你买来了,你醒来之后就换上,然后赶紧走。”
昏睡中的男人毫无反应。
春枝站在床前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便转身出去,推着板车出摊卖豆腐去。
“春枝来了。”卖饼的张大娘满眼怜爱地看着她,“他们都说你今天不会出摊了,要占用你的摊位,我不让,一直帮你留着呢。”
春枝感激道:“谢谢张大娘。”
她一出摊,就有人排着队来买豆腐,生意竟比往常还好上许多。
春枝手脚麻利地切豆腐,然后用荷叶包起来称斤两。
白色雾气袅袅升起,越发衬得春枝唇红齿白,杏眸桃腮。
有外乡人从摊前经过,忍不住感慨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豆腐西施,果真名不虚传。
今日的队伍排得有些长,时不时有相熟的老客问春枝,“春枝,你以后真不回陆家了?”
“是不是状元夫人容不下你啊?”
还有人说:“依我看啊,春枝跟陆状元散了也好,不然我们以后上哪去买这么好吃的豆腐!”
众人都把这事当热闹瞧,说什么的都有。
春枝只是笑笑,跟往常一样说:“以后常来啊。”
众人见她不哭不闹,脸上也没有什么怨怼之色,再在她面前提这事也只能讨个没趣,渐渐地散去了。
春枝继续忙碌着,等到豆腐卖得差不多的时候,却有两个大娘在摊位前吵了起来,“我先来的!你凭什么插队?”
“明明是我先来的!”
两人都年近五十还穿得花枝招展,是临水镇最有名的两位媒婆,李媒婆和赵媒婆。
先前陆景云一直不回来,这两个媒婆也曾先后登门,万分热情地要给她说新的亲事,所以她认得这两人。
春枝说:“不用争,正好还剩下最后两块豆腐,你们一人一块,两人都有。”
“这两块豆腐我都要了。”李媒婆凑上前道:“春枝啊,以前我要帮你找夫婿,你说你要等陆状元,现在他娶了别人,你也该另嫁了吧?城南的周员外一直都很喜欢你,愿意出五百两的聘礼,娶你做续弦呢!”
赵媒婆一手肘把李媒婆撞到一边,自己上前道:“春枝这样的好模样,要什么样的夫婿找不着?城东的楚公子也对你心仪已久,楚公子二十有六,尚未娶妻,别的姑娘他都看不上,就相中了你呢。”
春枝没应声,把两块豆腐各自打包好,递给两人,收了钱就推着板车往回走。
今日买豆腐的人多,还没到晌午就卖完了,刚好回去给自己煮碗面当午饭。
两个媒婆铆足了劲在后面追,一边追还一边说那位周院外和楚公子有多好多好。
春枝推着车走得飞快,回到豆腐作坊之后,就立马把门关上,将两个喋喋不休的媒婆都关在门外。
不管她们怎么叫门,春枝都不开。
过了许久,李媒婆和赵媒婆才吵着架,各自离开了。
春枝靠在门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往小屋那边看,就看到身着靛蓝色圆领袍,身如玉树的年轻男人站在窗边。
陋室木窗,他站在那里却自成风景。
简直让她这小小的豆腐作坊蓬荜生辉。
男人听到门外的动静,抬眸朝春枝看了过来。
他的眼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春枝缓缓走到窗边,秀眉微蹙道:“你怎么还没走?”
许是从来都没被人这样赶过。
男人眼里浮现了一丝难以置信,“你在赶我?”
春枝道:“还不够明显吗?”
很明显。
所以霍峥的心情更复杂了。
春枝道:“伤口给你上药包扎了,衣裳给你买了,你也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吧?”
她昨夜是怕男人死在自家门口,才把人弄回屋的。
现在人醒了,还能下床,春枝就觉得他该自行离开才是。
可她出摊豆腐都卖完了,回来看男人还在。
实在不该。
霍峥俊脸微僵,“我伤得太重,暂时走不了。”
“伤得重,你倒是找地方养伤啊。”春枝道:“你留在我这个小小的豆腐作坊做什么?”
霍峥道:“养伤。”
春枝顿时:“……”
敢情是把她这当成不要钱的客栈了。
春枝道:“我的伤药昨夜给你用光了,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要养伤,要么回家,要么去医馆。”
总之,不能留在她这里。
霍峥道:“家在千里之外,没银子去医馆。”
把没钱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春枝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她昨夜帮男人擦拭伤口的时候,已经把他的衣衫全剪了,身上除了一枚墨色的玉佩,什么值钱物件都没有。
男人说没钱,倒不是假话。
但这不是他留在这里的理由。
春枝道:“那你也不能留在这里。”
“为何不能?”
霍峥生来身份尊贵,所到之处,人人恭迎,仿佛能让他多看一眼,就是此生幸事。
这乡野女子,竟然要赶他走。
“你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春枝道:“该是我问,为何要让你留下才是。”
霍峥道:“第一,是你撞的我。第二,昨夜我救过你。”
男人还真有正当理由。
春枝当即道:“我是撞了你,但我也救了你,应当两相抵消才是。”
她大小算是个生意人,可不能做赔本买卖。
霍峥定定地看着她,“那我救了你,又该怎么算?”
“算我该多谢你。”春枝道:“那我给你磕一个?”
她说着,走上前去,用额头磕了一下窗户。
霍峥顿时:“……”
他就没见过能把账算得这么清楚的人。
说磕一个,就拿头磕窗户,也磕的独树一帜。
春枝小声说:“你有武功在身,又受了这么多伤,谁知道你是不是作奸犯科被官府追捕……”
“你说谁作奸犯科?”
霍峥剑眉微皱,脸色变得有些凶。
春枝吓了一跳,连忙道:“就算不是做作奸犯科,肯定也没干什么好事……小女子我就是个卖豆腐的,真的不敢留你,壮士、大侠,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她昨儿也是没办法了,才把人弄回家。
后来想想,就这样把一个人捡回家,真是太大胆了。
霍峥被她这样猜测,心中很是不悦,但看她一个貌美的弱女子独居,昨夜还差点被流氓地痞欺负,心思谨慎些,也不是什么错处。
霍峥思及此,沉声道:“我绝非作奸犯科之人。”
春枝趁机追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霍峥道:“过路人。”
春枝道:“我是问,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霍峥不答反问道:“我说我是好人,你就信?”
“不一定信。”春枝道:“但你若是说自己是坏人,那我是信的。”
反正不白问。
而且霍峥要是说自己是好人,春枝就能顺势说好人是不会挟恩图报的,这样她就可以送走这个麻烦了。
偏偏霍峥不不接这话。
可见这人不仅武功高强,心机也不浅。
春枝顿时更警惕了。
霍峥看出了她的防备,正色道:“你不必这样防着我。”
“不防着你,难道还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吗?”春枝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对你一无所知,连你从哪来,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霍七。”霍峥用了个化名,微微停顿了一下,“从来处来。”
春枝道:“霍七?这个名字一听就不像真名。”
后面那一句更是说了等于没说。
霍峥道:“我就是霍七。”
春枝观察男人的神色,确实看不出一点撒谎的样子。
“就算你把名字告诉我了,也不能留下。”春枝道:“我这就两间小屋,一间还堆着豆子,只有一间屋子能睡人,你我孤男寡女,怎能共处一室?对了,昨天你还说我是乡野之女,不知羞耻,怎么今日你也不知羞耻了?”
她把昨夜男人说的,照着样子还了回去。
霍峥顿时:“……”
这姑娘,还挺记仇的。
“你若是没钱,我可先借你一些,让你去住医馆,等你日后手头有钱再还我就行。”
春枝想着花钱送走这个麻烦。
霍峥也看出了她的这点心思。
但他现在不能去住医馆,今天上午他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有几十人的脚步声来来去去,显然是追杀他那些人在四下搜查。
那些人知道他受了重伤,必然会着重盯着医馆和药铺。
眼下别的地方,还没有这个小小豆腐作坊安全。
霍峥道:“我只是在你这借住几日,养好伤就走。”
说了这么久,又绕回了原点。
春枝坚持道:“不行。”
霍峥道:“我住柴房。”
春枝想也不想道:“那也不行。”
霍峥看向枪头,忽然间话锋一转:“你这墙头这么矮,什么人想翻都能翻过来,我走了,你准备拿着剪子跟人拼命?”
春枝回头朝矮墙看去。
她这院子本来就陈旧,院墙也矮,极容易翻进来。
先前那些是忌惮她有一个状元之才的未婚夫,所以不敢来招惹。
可现在……
临水镇人人都知道陆景云不要她了,昨夜张虎来的时候,有霍七把他赶走。
若这个男人走了,再有别的人想行不轨之事,她一个弱女子,确实难以自保。
春枝想到这里,要让霍七赶紧离开的心,稍稍有些动摇。
霍峥看出了她的动摇,凝眸看着她,耐心等待着,也不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
春枝才开口道:“那你又如何保证,你就不会对我起歹心?”
霍峥注视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见惯了绝色,你在我眼中也不过五官分明,相貌平平。”
春枝顿时:“……”
她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相貌平平。
不过,这男人生的这么好看,他母亲和家中姐妹定然都是难得的美人。
看不上她这样的,倒也不奇怪。
春枝看着霍七这张脸,忽然觉得他说的话还是可信的。
至于这男人有没有犯事,等她去衙门和贴告示的地方打听打听就知道。
而且霍七看着身体强壮,就算要留下养伤,应该也用不了多久。
有他在,不管夜里来谁来,春枝都不用慌。
这几天她赶紧找人把院墙砌高一些,这样就算霍七走了,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也不能轻易翻墙而入。
春枝这样想着,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说好了,你住柴房。”
霍峥点头:“嗯。”
春枝道:“那我留你在这养几天的伤,你伤好了就得马上走。”
霍峥听到她一遍又一遍地赶人,眉头微跳,又“嗯”了一声。
春枝心里稍稍安定下来,“那我现在去收拾一下柴房。”
柴房堆满了柴垛,这男人看起来矜贵的很,也不知道能不能住得惯。
不过她也不能把自己屋子让给霍七,只能让他凑合凑合了。
春枝转身就往柴房走去。
“等等。”
霍峥开口喊住了她。
春枝回头,“怎么?”
霍峥垂眸,嗓音低哑道:“我饿了。”
男人不说还好,他一说,春枝也觉得饿了。
春枝道:“你坐那等着,我去煮面。”
霍峥受了重伤,行走不便,也没有坐下,一直站在窗边看着春枝在灶间忙活。
春枝带上围裙,切了些青菜,一点肉丝,然后坐在小凳子上,往灶台里放了碎柴把火点了起来。
炊烟袅袅升起,她往锅里舀了一大勺水,将锅盖盖上,等着水烧开。
又去边上的小盆子里掐了几根葱,洗干净之后切碎。
不多时,锅里的水就烧开了。
她掀开锅盖,把面下进锅里,白色的热气蒸腾而起,萦绕在她身侧。
不施粉黛也艳若桃李的面容,细腰不堪一握,春色藏于衣襟之下,难怪总被人觊觎。
霍峥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不得不承认,春枝生的颇为貌美。
哪怕是在灶台忙活,也没有半点灰头土脸,反倒有种让人很舒服的人间烟火气。
春枝做事很快就做好两碗面,端到了堂屋里,放到桌子上,“你不是饿了吗?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吃面。”
霍峥闻声,却没有立马走过来。
春枝觉得他有些奇怪,“你……”
霍峥在她的注视下,有些艰难地迈开了步子,只一步就停住了。
他伤的太重,有些抬不动腿。
就是因为不好走路,所以才一直站在窗边。
“你等会儿。”春枝这才想起男人伤了腿,赶紧去隔壁小屋推了一把轮椅出来。
这是她攒了许久的钱,给陆老夫人买的。
陆老夫人以前摔断过腿,后来虽然治好了,每逢阴天下雨天就疼痛难忍,不好走路,春枝心疼老人家偷偷准备了这辆轮椅。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被赶出了陆家。
现在拿来给受伤的男人用倒是刚好。
春枝把轮椅推进屋里,推到男人跟前,“你伤好之前就先做这把轮椅。”
霍峥没动,“我只是受了伤,不是断了腿。”
春枝道:“那你走两步我看看。”
霍峥顿时:“……”
春枝道:“这又没别人,就算你坐在轮椅上,也没人知道。”
男人还是没动。
春枝上前扶着他,“快坐下,再磨蹭,面该坨了。”
霍峥几乎是被春枝半推半按地扶到在轮椅上的。
她推着他走出屋子,来到八仙桌旁,分了一双筷子,一个勺子给他,“快吃吧,趁热吃。”
青菜肉丝面,加了一个荷包蛋。
两碗都是一样的。
只是给霍峥的那碗量多一些,春枝自己吃的那碗少一点。
春枝是真的饿了,夹起来就吃。
她吃了小半碗,才发现男人一直没动筷子。
春枝问他:“怎么不吃?”
霍峥面无表情道:“我不吃葱。”
“不吃葱?”春枝道:“那把葱挑掉不就好了?”
霍峥没动。
春枝小时候挨过饿,最见不得别人浪费粮食,放下筷子,接过霍峥手里那双,帮他把葱花一点点挑掉,“好了,现在没有葱了,快吃吧。”
霍峥道:“面里还有葱的味道。”
春枝不伺候了,把他的筷子往面碗上一搁,“我这里只有这个,你爱吃不吃。”
说罢,她不再管这个受伤的男人,自顾自吃起面来。
霍峥静坐了片刻,到底是抵不过腹中饥饿,拿筷子开始吃。
一口热汤面下去,他漆黑的眼眸都亮了起来。
显然没想到她煮的面这么好吃。
好吃到,他完全忽略了面里有葱花的味道。
霍峥吃面的速度很快。
一碗汤面很快就见了底。
他问春枝,“还有吗?”
没人不喜欢对自己厨艺这么捧场的人。
春枝唇边扬起一抹笑意,“锅里还有,我去盛。”
她很快又端了一碗面过来。
霍峥闷头吃,他吃的很快,却一点都不狼吞虎咽,甚至算得上优雅。
春枝慢慢地把自己那碗汤面吃完,在霍峥抬眸看向她,再次开口问面还有没有之前,抢先道:“没有了。”
霍峥没说话,缓缓放下了筷子。
春枝知道男人比女人能吃,所以特意多下了一碗面,但没想到他这么能吃。
她开始担心把男人留在这里,会不会把自己吃穷。
霍峥忽然感觉春枝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微妙。
他抬眸,看上春枝的视线。
春枝立刻移开了目光,将碗筷收拾拿去洗了。
收拾完这些之后,春枝跟霍峥说:“你熟悉熟悉这把轮椅,我出去给你买点伤药,衣裳也得买两身才好换洗。”
最重要的是去衙门看看告示,打听打听最近有什么犯事的人在外潜逃。
若这个霍七是逃犯,她可不敢留他,得尽快报官抓人才是。
霍峥“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春枝揣着几块碎银出了门。
她先去的衙门,告示上的确贴着几张通缉令抓江洋大盗。
那些通缉令都是大胡子,刀疤脸,有十分明显的特征,跟她家里那个异常俊美的年轻男人截然不同。
她又去县衙后门找经常在她摊子上买豆腐的县衙厨娘打听了一下,确认临水镇最近没有霍七那样一个逃犯,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捡回家的男人不是逃犯就好。
从县衙离开之后,春枝去了李记药铺买伤药。
药铺掌柜认得春枝,奇怪道:“你好端端的,买伤药做什么?陆状元不仅抛弃糟糠妻,还打伤了你?”
陆状元抛妻另娶这事是临水镇近来最大的逸闻。
几乎人人都把这事当做谈资、下酒菜。
春枝的心冷不丁被刺了一下,无奈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先前家里备着的不小心打了,再买些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行,那你等着,我给你拿最好的伤药去。”
药铺掌柜转身去拿伤药。
春枝站在药柜前等着。
就在这时,几个仆从婢女走了进来,开口就说:“大夫何在?快随我们去陆家走一趟。”
纪如珍随后而来,一进药铺就转身往外看去的春枝对上了视线。
春枝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纪如珍,微微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
纪如珍显然也没想到临水镇这么小,找个大夫都能跟春枝狭路相逢。
药铺掌柜很快就拿着最好的伤药出来递给春枝,“这个给你,算你半贯钱。”
“多谢。”春枝付了钱,拿起伤药转身就走。
纪如珍却忽然开口道:“我让你走了吗?”
随行的仆从婢女立刻就拦住了春枝的去路……
春枝被这些拦住也不慌,清声道:“这是药铺,人人都来得走得。你让人这样拦着我,是何道理?”
纪如珍还没开口,她身边的婢女先出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我家小姐是丞相嫡女,状元之妻,别说只是让人拦住你,就算要打你,你也只能受着!”
两个婢女刁钻刻薄。
拦着春枝的几个仆从一脸凶恶。
药铺掌柜开口劝道:“状元夫人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药铺真是蓬荜生辉,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说。她就是个买药的客人,还请您看在我的面子,让她走吧。”
纪如珍不发话。
拦着春枝的几个仆从动都不动一下。
纪如珍打量着春枝,没想到她被赶出陆家之后,没有躲起来哭,也没有一蹶不振,而是照样出摊卖豆腐,现在还出现在了药铺里。
纪如珍自己是因为老夫人病了,她想博个孝顺之名,压一压丞相之女抢人夫君的谣言,才亲自出来把临水镇所有大夫都请回陆家去,便怀疑春枝是知道陆老夫人病了,才故意来药铺买药,想借此机会重新回到陆家。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纪如珍道:“你昨日将母亲气病了,拿了银子一走了之,还到处散播谣言,说景云抛弃童养媳。你不过就是景云捡来的奴婢,无媒无聘,凭什么自称景云的童养媳?”
“我没有散播谣言。”
春枝对纪如珍没什么可说的。
她跟陆景云相依为命的那十年,虽然无媒无聘,但是整个临水镇的都知道他们是一对。
没有正儿八经地成过亲,却对着皇天后土发过誓,此生相守,绝不相负。
现在是陆景云违背誓言在先,春枝不纠缠不报复已是给彼此留了最后一丝情义。
偏偏纪如珍不肯放过她。
纪如珍说:“你没有散播谣言,那整个临水镇的人为什么都在非议我和景云?”
春枝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放肆!你一个贱民,也敢这样同我家小姐说话?”
纪如珍的婢女冲上前来,抬手就要扇春枝的脸。
春枝一把扣住了婢女的手腕,然后反手就给了这婢女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作响。
婢女脸上立刻就浮现了一个五指印。
春枝每天做豆腐磨豆腐,看似柔弱,其实手劲要比一般姑娘大上许多。
“你、你敢打我?”婢女呆愣了片刻,捂着脸转身跑到自家主子面前,“小姐,她……她打我。”
纪如珍仗着丞相之女的身份,在京城过的也是众星捧月的日子。
哪里见过春枝这么不讲尊卑,二话不说就还手的。
“没用的东西,退下。”
纪如珍说着,亲自上前。
几个仆从见状,伸手来按住春枝。
春枝见势不好,抬腿重重踢向其中一个仆从的裆下,在对方吃痛倒下的时候,飞快地冲出药铺。
外头街道上人来人往。
小摊贩们都认得春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打趣她:“春枝你好好的跑什么?后面有老虎追你啊!”
春枝跑到卖菜刀的张大伯摊前,拎起一把菜刀就转头对上那几个仆从。
谁都没想到她敢提着菜刀折返回来。
仆从们都慌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纪如珍也走出了药铺,看着春枝提着菜刀朝自己走过来,小脸也白了几分,“你、你要做什么?”
春枝拎着菜刀站在纪如珍面前,其实她的手也在抖。
纪如珍带了好些仆从婢女,她只有孤身一人,光天化日持刀对人,说不定要被抓进大牢蹲牢狱。
可是她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春枝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你不是问我,无媒无聘,凭什么自称陆景云的童养媳吗?”
纪如珍此时面白如纸,根本就不敢吱声。
她是相府千金,养尊处优惯了,即便同别的官家千金有矛盾,也都是用后宅手段来报复彼此,比如给人茶里下药,偷偷在让人在背后将对方推下水……
何曾见过,拎着菜刀跟人说话的对手。
加上街上人太多,仆从们都不敢擅自动手。
春枝道:“我们是没成过亲,那是因为陆景云说过,等他高中,要用八抬大轿娶我为妻,但陆景云失信了。”
她决绝地将在心尖占据了大半位置的陆景云一点点剜下来,心痛的感觉难以言喻,但她没有一刻迟疑。
春枝对纪如珍说:“陆景云负我,是他的错。我只怪他,不曾怪你。但,这不是你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理由。”
她站在人群中央,来来去去的行人为此停下了脚步。
雨后初晴,淡金色的阳光落在了春枝身上。
春枝道:“相府嫡女,状元之妻又怎样?抢来的就是抢来了,做什么非要颠倒黑白,将脏水都泼在别人身上?”
纪如珍张了张嘴,“我与景云是皇上赐婚,你凭什么说我是抢来的?你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说不定本来就是天煞孤星!”
她这话一出,街上这些跟春枝交好的小摊贩都炸了:
“你在放什么狗屁!”
“春枝从前是陆景云的童养媳这事,整个临水镇的人都可以作证!”
“什么丞相之女,我看就是个嫁不出去的,才非要抢人家夫君!”
这些最底层的反复走卒走上前来,护在了春枝面前。
隔壁卖猪肉的赵大哥拎着杀猪刀就过来了,“春枝别怕,有我们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卖菜刀的张大伯跑过来,把春枝手里的菜刀接过了过去,哄小孩似的哄道:“春枝乖,咱不玩刀。”
春枝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这么多人护在她身前,没了陆景云,她还有很多对她的人。
“啊!”纪如珍看到那把还在滴血的杀猪刀惊叫着躲到婢女们身后,什么高门贵女的气度都顾不上了,一边躲避一边尖声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拦住她、拦着他们啊!”
纪如珍并不觉得自己抢了春枝的夫君。
春枝孤苦伶仃那是她的命。
但是她纪如珍不一样,生来就是丞相之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状元郎做夫婿,也是皇上赐婚。
这世上最好的一切本该全都属于她。
谁跟她抢,谁就该死。
赵大哥将杀猪刀举高了一些。
一众仆从婢女们护着纪如珍落荒而逃。
小摊贩围着春枝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卖菜的给春枝塞了一篮子菜,卖布的给春枝塞了两匹布,连赵大哥给春枝剁一大块肉……
卖菜刀的张大伯想了想,把春枝用过的那把菜刀包了起来递给她,“春枝,这把菜刀你还是拿着,拿着防身用。”
春枝被他们感动得眼泪止都止不住,抱着一大堆东西回了家。
霍峥正在院子里转轮椅,听到开门声,抬眸看过去,就看见春枝抱着一大堆东西进门来,眼睛红红,像是刚哭过。
他没有立刻开口,等到春枝从跟前经过的时候,才开口问:“怎么哭了?”
春枝脚步微顿,没想到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还会问她怎么哭了。
她哭了一路,手上抱着一大堆东西,都腾不出手来擦眼泪。
许是满脸泪痕,看起来实在狼狈且可怜。
春枝觉得说自己因为被状元郎抛弃,还被状元夫人当众羞辱,反击的时候被大家伙儿护着就哭了太丢脸。
她吸了吸鼻子,“我、我给你买东西花了好些银子,心疼哭了不行么?”
霍峥闻言顿时:“……”
这姑娘简直钻钱眼里了。
买些布匹伤药和吃食,花了点银子就心疼哭了?
春枝也没跟他多说,转身就往屋里走。
哭的时候被人瞧见了,实在是件很丢人的事。
尤其是她跟这个男人并不熟。
他们之间的关系,远远没到说这些事的时候。
春枝低着头,抱着一大堆东西从霍峥身侧快步走了过去。
霍峥在她身后说:“待我伤好,会把银子还你的。”
春枝头也不回地说:“那你说话可要作数。”
霍峥道:“我向来一言九鼎。”
春枝没再应声,将所有东西都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然后将猪肉和吃食、菜刀等物拿到厨房去,洗了手,又走回八仙桌前将把两匹布抱进屋子里去。
她一个人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平复下来,拿帕子拿擦了擦眼睛,打水洗了一把脸。
霍峥一直在院子里折腾那把轮椅。
没多久,就能将轮椅运用自如,推动轮子来到春枝面前,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递给她,“这个给你。”
“给我?”
春枝昨日给男人擦洗伤药的时候就见过这枚玉佩。
一眼就能看出来值钱的很,不是寻常之物。
她没有立马伸手去接,反而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身上就这么一件值钱物件,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霍峥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人替他发愁没有银子怎么办。
他的心情有些微妙,但脸上还是那副有些漠然的模样,“我自有办法。”
其实春枝也不是为这人花钱哭的。
只不过男人问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回答,随便找个了个由头。
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
霍峥见她一直不接玉佩,直接把玉佩塞进她手里,闷声道:“你拿着,别哭了。”
价值不菲的玉佩拿在手里触感温润,还带着一点男人掌心的温度,春枝刚有些感动。
下一刻,就听见他说:“你哭的很丑,下次别哭了。”
春枝顿时:“……”
白感动了。
男人留下养伤,吃她的喝她的,给点值钱物件也是应该的。
春枝这样想着,就把玉佩收了起来。
这男人嘴这么毒,就该让他出点血。
春枝将玉佩藏进了箱笼里,然后开始做事。
她卖的豆腐都是早起现做的,以前下午把豆子泡上之后,她就会回陆家照顾陆老夫人,现在她不是陆家人了,用不着再做那些事,下午可以歇一歇。
只是院子里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在,她睡不着,也不想再回想自己跟陆景云那些事,便想着找些事情做。
忙起来,没功夫去想那些让她难过的事情了。
买布的秀姐儿给她塞的两匹布一匹竹青、一匹天蓝,都是男女皆可的颜色,春枝上次去成衣铺子买男子的衣裳就被钱三娘问东问西,再去买就不太好解释了。
她就想着拿这两匹布给男人做衣裳。
刚拿了人家的玉佩,给人做两身衣裳也是应该的。
春枝这样想着,把尺子的找了出来,走到窗边喊院子里的男人,“霍七,你过来一下。”
霍峥坐在轮椅上,双手转动轮子,转身看向春枝,却没有立马上前来,“做什么?”
春枝扬起手里的尺子给他看,“给你量尺寸,做衣裳。”
其实她也可以走到院子里去。
但是霍七刚刚说她哭的丑,春枝就让他自己推着轮椅走过来。
可霍峥还是没有过来。
春枝道:“不量算了,反正又不是我没有衣裳穿。”
她说着就要把尺子放回抽屉里去。
霍峥受不了没有衣裳更换,这才慢慢推着轮椅往屋里去。
屋子不大,也没什么摆设,胜在春枝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走到霍峥面前,“还站的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
“不用。”
霍峥一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强撑着站了起来。
他腿的伤原本就没有重到站不起来的地步,只是落下伤病,才坐在轮椅上。
“手抬起来。”
春枝拿尺子量他的肩宽、手臂和腰身……
一样样地量下来,量到前面的时候,春枝跟男人离得极近,近到两人可以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健壮男人独有的气血澎湃扑面而来,春枝不自觉有些脸红。
她加快了量尺寸的速度,然后很快就退开了。
而这时,霍峥忽然站不稳朝她倾倒过来。
春枝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冷不丁被男人抱了个满怀。
她愣了一下,赶紧推开霍峥,让他坐回轮椅。
霍峥闷哼了一声,像是不小心撞到了伤口。
春枝稍显无措道:“你……你没事吧?”
霍峥没说话,只是眸色如墨地看着她。
男人一双眼眸晦暗如深海,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春枝往边上走了两步,拿起布匹往男人身上比划了一下,“好了,你出去吧,我要给你做衣裳了。”
霍峥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推动轮子出去了。
男人走后,春枝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九岁那年被陆景云捡回陆家,跟他一起生活了好些年,没少给他量尺寸、做衣裳,可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样脸红心跳过。
春枝定了定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想着许是因为跟陌生男人靠的太近了的缘故。
以后得离他远一些。
而门外的霍峥隔着木窗看春枝在屋子里忙活,想起方才她靠近时,身上独有的淡淡馨香萦绕在他鼻尖,竟让他这个一直不近女色的人气血上涌。
他闭了闭眼,忽然涌上心头的躁动,竟这样难以压制。
量尺寸要量的这么细致吗?
这个乡野之女怕不是故意勾引?!
陆宅。
纪如珍在李记药铺门口被春枝拎着菜刀吓到了,又被街上小摊贩指着鼻子骂,颜面尽失。
要不是仆从婢女护着她跑得快,说不定还会被人砸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纪如珍这样的千金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回到陆家就跟陆老夫人哭了一场,说:“婆母,昨日赶出去的那个奴婢不仅到处造谣说我抢了她的夫君,还煽动街上那些小摊贩骂我!”
两个婢女附和道:
“骂得可难听了!”
“那个杀猪的还拎着杀猪刀要砍我们小姐!还好我们跑得快!”
“竟有此事?”陆老夫人原本是装病想让新儿媳妇孝顺孝顺自己,听到这话头真的疼了起来,“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等景云回来,一定要让他带人好好教训教训那些贱民!”
陆老夫人觉得自己现在是状元郎的母亲,就比那些普通百姓高了一等。
没了春枝,得了一个丞相之女做媳妇,是个人都知道这事极其合算。
陆老夫人安抚了纪如珍几句,就用心疼当由头回房歇息去了。
不多时,陆景云就回来了。
纪如珍抱着陆景云哭诉,“夫君,我今天出门为婆母请大夫,却……”
她这话只说到一半,眼泪就落个不停。
委屈地像是说不下去了一般。
“是谁惹夫人不高兴了?夫人告诉为夫,为夫一定替夫人出气。”
陆景云连忙搂着纪如珍安抚,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纪如珍听到这话,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陆景云扶着纪如珍坐下,问两个婢女:“夫人出去一趟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两个婢女连忙把刚才说给陆老夫人说的话,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遍。
说春枝不仅拎着菜刀要砍纪如珍,还煽动街上那些摊贩辱骂纪如珍。
陆景云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夫君……”纪如珍拉着陆景云的手,“今日我在药铺偶遇你以前那个奴婢,原本想着她身世可怜,没了陆家这个依靠可能会活不下去,便想着只要她乖顺些,就让她回来给你做个妾室。可她……可她一听到这话就发了疯……拎着菜刀要砍我,吓死我了……”
陆景云听到这话,轻轻拍着纪如珍的背,温声哄着,“夫人就是良善了,这不是京城,临水小镇并非人人都读书识礼,夫人往后没有我陪着,就不要独自出门了。”
纪如珍抬眸瞪着他,“难道夫君还觉得是我的错不成?”
“自然不是夫人的错。”
陆景云知道春枝不是无缘无故拎刀砍人的泼妇,定然是纪如珍先对她做了什么。
可即便他知道,此时也只能温声哄着纪如珍,让她不要哭了,小心哭伤眼睛。
陆景云哄了很久,最后说:“我让她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纪如珍说:“那我要她给我跪下。”
陆景云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低声说:“好。”
纪如珍才不哭了。
陆景云吩咐婢女们好生照顾夫人,便去了豆腐作坊找春枝。
婢女在他走后,问纪如珍:“小姐,你真的只要那个贱婢给您跪下?”
纪如珍擦干眼泪,“当然不是。”
她长到这么大就丢过这么大的脸,哪里咽的下这个口气。
纪如珍转头一想就想起了江州知府李大人是她爹的门生,立刻派人去府衙走一趟,不管他怎么做,务必要替她出了这口气。
“是,小姐。”
仆从应声,立刻出发去了李大人府上。
……
城北,桃花巷。
豆腐作坊。
春枝给男人做了一下午的衣裳,一直做到傍晚。
晚霞漫天时,院门被人敲响。
霍峥不想被人看见,推着轮子进了小屋。
“谁啊?”
春枝看了他一眼,一边问着话,一边走过去开门。
院门一打开,她就看见陆景云站在眼前。
春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关门。
“春枝。”陆景云叫着她的名字,一把将即将关上的门抵住了。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春枝关不上门,只能转身往里走。
陆景云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是一个人来的。
原本有两个纪府的小厮要跟着,被陆景云打发去给纪如珍买东西了。
他独自一人来豆腐作坊找春枝。
以前春枝每次见到他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脸上带着笑,好像只要见到他,就能令她满心欢喜。
而现在……
春枝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陆景云跟在春枝身后,低声道:“春枝,娶纪如珍为妻非我本意,实在是皇命难违……”
“皇命难违?”春枝止步,转身看向陆景云,“究竟是皇命难违,还是你一心攀附权贵?”
陆景云沉默了片刻,同她说:“春枝,你没去过京城,你不知道在京城那样的地方……想要活下来,活出个人样来是要付出一切的。”
“所以你娶了纪如珍,负了我。”
春枝这话说的很平静,心里却满是苦涩。
她曾以为陆景云就是是她的家。
她会跟陆景云一生一世,有苦一起吃,有福一起享。
可事实是,她跟陆景云只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
因为能跟陆景云共富贵的,另有其人。
不是纪如珍,也有别的高官之女,千金小姐。
陆景云上前一步,伸手想来拉春枝,被她避了过去。
春枝学着霍七的模样,冷脸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有妇之夫,不该单独来找我,更不该跟我拉拉扯扯!”
“男女授受不亲?”陆景云难以置信道:“春枝,你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
春枝给他做了十年的童养媳,帮他洗衣做饭,帮他沐浴洗头,他们之间除了没有正式行过周公之礼,早就越过了“不亲”这个范畴。
而现在,春枝把他当做了陌生人。
春枝别过头去,不愿意看他,“你既娶了纪如珍,就不该来找我。”
要断就断的彻底。
不该藕断丝连。
春枝看似柔弱,其实心性坚韧。
陆景云跟她一起长大,最是清楚她的秉性,他清楚地感知到春枝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他而去。
他又往前走了半步,低声同春枝说:“若我说,我娶纪如珍是有难言的苦衷。我从来都没想过抛弃你另娶她人,你可相信?”
春枝看着他,嗓音微冷道:“不管我相不相信,你都已经另娶她人。”
陆景云还想再说什么。
春枝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不管从前她有多期盼跟陆景云正式结为夫妻,现在的她都不会跟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
“春枝……”陆景云低声喊她,“你当真如此狠心?”
“我狠心?”
春枝都被他气笑了。
大概伤心到了一定程度,情绪是会乱套的。
她问陆景云,“你来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陆景云凝眸看着她,“春枝,我想带你回家。”
“回家?”
春枝想起九岁那年,自己被人贩子拐了,途中却因为高烧不退被丢下,她蜷缩在大街上等死,又饿又冷,是陆景云救了她。
那时候还是少年的陆景云背着她,对她说:“我带你回家。”
于是,她在陆家一待就是十年。
她因为高烧不退,忘记了九岁之前的事,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连春枝这个名字都是陆景云给她取的。
他说“春枝”这个名字取自王维的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那时候的春枝还不知道什么是相思。
她只知道陆景云待她很好,到陆家之后,她有屋子住,有热汤饭吃。
陆景云还教她读书识字。
街坊邻居取笑陆景云给自己捡了个童养媳,陆景云也不恼,还说“我捡的,自然就是我的”。
他这样说,便是认下了她这个童养媳。
春枝从那时候起,便知道等她长大,就会嫁给陆景云,做他的妻子。
可现在,陆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春枝努力压下满脑子的回忆,哑声道:“这里才是我的家,你走吧。”
陆景云道:“这哪里有个家的样子?你跟我回去,我……我跟夫人好生商量一番,娶你做平妻。”
哪有什么平妻,不过是说得好听点的妾。
春枝清醒得很,根本不接陆景云的话。
陆景云还以为春枝已经心生动摇,当即又道:“夫人出身高门,只是性子略微骄纵了一些,其实心地不坏,只要你给她赔个罪,哄她高兴,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他说:“我会护着你,等我在京城拼出一番天地来,你就不用再看她的脸色……”
“够了。”春枝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指着门,怒声道:“你走!你走啊!”
“春枝……”
陆景云不明白春枝为什么忽然翻脸。
这次春枝不等他说什么,直接就推着他往外走,将人推到门外之后,她一把将门关上,背靠着门板,仰头望天。
泪水在眼眶里蓄满,春枝仰着头,想把眼泪倒回去,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她不知道陆景云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明明他少年时温柔又良善,有凌云壮志,有八斗之才。
而现在,只剩权衡利弊,满心算计。
春枝靠在门板平复了许久,想起屋里还有一个男人,这才抬袖抹了一把眼泪,回屋继续去做衣裳。
霍峥坐在轮椅上看着春枝跟人争吵,看着她靠在门板上强忍着不哭,现在居然又开始做衣裳了。
这姑娘……
堪称心性坚韧,非同一般啊。
他拿着春枝刚买回来的伤药,准备自己换药,可背上的伤自己处理起来多有不便,于是霍峥推着轮椅到小屋门口,轻轻叩了两下门。
春枝抬眸看向他,“有事?”
“换药。”
霍峥意简言骇道。
春枝放下针线,走到霍峥前面,“你先进屋。”
霍峥推着轮椅进了隔壁的小屋,春枝找了些白布出来,跟着过去。
她进去的时候,霍峥已经在脱衣裳了。
春枝入内,看到的就是男人健壮的胸膛,缠在伤口上的白布已经渗出不少血迹。
看起来有些骇人。
亏他能忍到现在才换药。
春枝上前道:“裤子也脱了。”
男人的腿也伤得不轻。
不然春枝也不会把轮椅搬出来给他。
霍峥看了她一眼,解开腰带,把裤子也褪了下来。
衣物都放到一旁,春枝开始帮男人将那些染血的白布都解下来。
昨天春枝帮男人上药的时候,是夜,男人还昏迷着,她一心救人也没有多想什么。
而现在,是白日。
男人清醒着,一双丹凤眼专注地看着她,有些粗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春枝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跟自己说,这是在救人,救人性命的时候,不要太在意男女之别。
她尽可能地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男人的伤口上。
霍峥背上的伤口很深。
春枝给他上药前,忍不住说:“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霍峥“嗯”了一声,做足了心理准备,在春枝给他上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很疼?”
春枝说着,往男人背上的伤口轻轻地吹着气。
试图以此减轻他的痛苦。
伤口处传来难以言喻的酥麻,霍峥背部微僵。
春枝给他一层一层地缠着白布,轻声道:“你放松一些,背部别这么僵直,这样包扎起来会有点松。”
两人离得太近了,近到霍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一个卖豆腐的乡野之女,也不知道身上熏得什么香?
霍峥凝神屏息,不让自己受其影响。
春枝在很快就把他上半身的伤口包扎好,蹲在他面前,给他的腿伤上药。
霍峥一垂眸就看到她如画般的眉眼,轻轻吹气时微微嘟起的唇。
春枝生的花容月貌,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
霍峥看着她红润的唇离他的腿那么近,某处开始难以控制的躁动。
他忽然开始口干舌燥。
“我自己来。”
霍峥一把扯过了春枝手中的白布,自己往腿上缠。
“你能自己来最好。”
春枝也不知道这人在别扭什么,把伤药瓶子盖好,将那些带血的白布处理了,就去洗手。
“开门!快开门!”
院门再次被人敲响。
春枝走过去,一打开门就看见几个衙差站在门口……
领头的衙差开口问道:“你就是春枝?”
春枝扶门而立,“民女正是。”
“找的就是你!”领头的衙差高声道:“本朝律令,凡女子年满十八尚未婚配者,当处以重罚,由官府强行婚配,倘若不从,就得蹲牢狱吃牢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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