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去,路上不见人影,各家安眠。
惟有一少年,独自重新走过这条斑驳的路。
渐霜风凄紧,陆无尘尚一身薄衣,可这些年的山林劳作,使他不至于为了这些而驻足。
一步步之间,竹叶己飘入怀。
影随风动,珊珊可爱。
见此一幕,陆无尘也些许感慨,十数年间,他见证着新笋萌发,挺拔成竹,这片竹林也见证着他从稚童成长为如今年岁。
这片竹林很大,大到陆无尘多年来也未能遍历,而今,他想再走上一走,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了吧。
在这深夜的山林之中,走自己熟悉的路或许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陆无尘早己知晓这山中少有野兽,危险算不上太多,今日便想看看另外的风景。
心念至此,便转身向一旁走去。
说实话,竹林中实在没什么余的风景,到了深秋夜晚,连鸟鸣都听不见了,只偶尔有几条潺潺溪流穿插而过,伴着叶的声响,使这林间不至于太沉寂。
可对于现下的陆无尘来说,这种幽静倒使他能更加随心。
随着路途渐远,此处早己无了半分陆无尘熟悉的模样,不过他一路上作好了标记,也不用担心迷路。
只觉着竹子越来越稀疏,陆无尘心下疑惑,这点路,应该也不至于走到竹林边界才是许是有些湖泊类似的地域?
这可很少见。
好奇心促使他向前,待他路过最后几株竹子后,前方俨然是一大片铺着残败竹叶的空地。
而在那空地中间,是可供一人环抱粗细的半截古竹。
陆无尘的惊讶溢于言表,竹林中有竹子万千,之前他所见过最大的也不过是双手便可丈量,这半截竹子,可真是太大了,大到他甚至不相信这真的是竹子。
联想到今日见闻,陆无尘猜测这莫不是什么仙家灵植?
此一想,心中好奇更盛,不多思量,他便走近了古竹。
陆无尘双手摸索一番,看似其材质较一般竹子还更为坚硬。
忽的,余光一瞥,古竹中间有一柄状之物引起了他的注意。
陆无尘上下打量一番,似是可供人持握,不作思忖,他便动手试试这是否可以拔出。
只见陆无尘一手握住此物,一手撑着古竹,只触碰之间,便感觉有丝丝温热传来,他又猛地一发力,竟是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与此同时,那截古竹竟也随风散去,如同它本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而存在一般。
陆无尘此刻才有时间细细端详此物,上下一打量,果真是一把剑,不过却非金铁所铸就,同一般竹剑更似,其上有竹子般的纹理,又极轻盈,可剑锋看上去却十分尖锐,不似凡品。
他此前从未触碰过剑器,也不可能练习过,可自他握剑起,便觉此剑如臂指使,运转从容,真真令人难以解释。
就在此时,陆无尘兀的感觉天旋地转,眼前黑了一瞬,不及他反应过来,视野又恢复清晰,可眼前,却己换了个天地。
青竹几株,旁有泉潭,潭中清澈透亮,游鱼从容。
陆无尘抬眸一看,却又觉着这些只是为了衬托那伫立天地之间的巨大桃树,漫天桃花点点飘落,造就漫天花雨。
而在这繁花之中,惟有一位遗世独立的女子静静倚靠在桃树一侧。
陆无尘不免心旌荡漾,他从未见过此等的气质与姿容,虽然他最远只到过临近的小城,他却可断言这绝对是世间非凡的绝色,仅一身青色衣裳,便更胜霓裳羽衣。
陆无尘此刻想不到任何的词句形容眼前人,那绝尘的气质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或许“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稍微相近?
思绪纷转之间,却见那女子回眸望向陆无尘,这一眼好似穿过了万千时空,又仿佛带有历尽千帆后的淡然。
稍有失神,陆无尘己觉自身行为不妥,方一拱手,问道:“敢问姑娘,此处是何地?”
“或许是地府,或许是天宫,或许是平常人家,都有可能。”
那姑娘清澈平静的声音传来,却未解答半分疑惑。
陆无尘沉吟片刻,思索自己是否还存于人间,终究没有答案。
“如若想要知晓…”声音微顿,与此同时,一柄精铁剑向陆无尘飞来,“那便打败眼前之敌。”
陆无尘眼疾手快,好险接下铁剑,还未等他反应,眼前便有一道黑影扑来,不敢有半分犹豫,他心中警钟大响,赶忙横剑挡在胸前。
“嘭!”
剑与利爪相碰,即使格挡住,巨大的冲击力仍然将他撞出三米之外,万幸铁剑还算结实,暂时没有崩裂的迹象。
稍有机会喘息,陆无尘定睛一看,眼前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巨狼,神态凶戾,可令他所不敢置信的是其身上燃烧的点点蓝色火焰。
不消一瞬,想必任何人都能判断眼前生物绝非一般山间野兽,陆无尘虽自认有些气力,可又怎么敌得过这等怪物?
此时那黑狼正绕着陆无尘转圈,狼类生性谨慎,它这是在寻找时机,而陆无尘也握着剑死死盯着它,丝毫不敢松懈。
那女子一看便不会出手,自己若是不小心,怕是真要人死灯灭了。
冷汗首下,陆无尘思量着可有破局之法。
可那凶狼没有再给他时间,突然又再次袭来。
陆无尘侧身一躲,又趁机转身在巨狼身上砍了一刀,借助那怪狼的冲击力留下了一道血痕,巨狼吃痛吼叫一声,眼中凶光更甚,又同陆无尘周旋起来。
陆无尘此时也有诧异,又是同当初握剑时一样的感觉,之前的动作他从未练过,可莫名地便知道该如何做。
可眼下不是思考的时候,眼前的战斗随着巨狼的受伤,仿佛才真正开始。
……话分两头,于神秘之地,陆无尘的境遇无人知晓,可村中尚有一场对谈正在展开。
“不知无尘那孩子会如何抉择。”
木匠铺内,吴惟与李二牛二人依旧相对坐谈。
“哼,你早便知晓他会怎么选,又何必问这一句。”
李二牛似是有些许不忿地回道:“说到底,你终究是放不下京城中的过往吧。
可是,无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为何将他卷入其中?”
吴惟沉默片刻:“我并非放不下,只是,他应该有更高的舞台,天生剑骨,可是真正的万里挑一的剑道天赋,你绝然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终究不会属于这里。”
说罢,李二牛也知晓其说的没错,他只是不太放心陆无尘而己。
长久无言。
许久,吴惟语气平静地问:“所以,你己经决定了?
此去其中险处,想必你自己更加明了。”
李二牛微怔,没想到吴惟会突然关心这个,忽而大笑:“哈哈哈,胸中郁结,不抒不快。”
说话间,一掌竖立,朝夜空斩下,登时西方云动,真真是风起云涌!
“我此去,不惧任何人,纵天上星宿又何妨?
沉寂数十年,我的斧在苦痛中淬炼得更加锋锐,当初京都,说定再次归来必定一人一斧登门奉上,数十年间,孤身一人,别无他惧。”
李二牛目光灼灼,往事在他的目中涌动。
吴惟喟然长叹,放不下的人,世上从未少有,当年事他知晓,亦同情这个憨态的汉子,可当时他自身难保,己无能为力出手相助。
观其此番修为,又数十年沉寂,那最为璀璨的一斧己然酝酿好,京城,或许要再起风云了。
当天夜里,一位背负巨斧的壮汉走出了村庄,奔京城而去。
吴惟在夜风中看着,临行前,李二牛与他说的话依旧在风中回荡。
“吴先生,我看得出,你与京中那些迂腐之人不同,我虽不懂儒道,却希望你能坚持这条路,养自己的浩然之气,这才是世间第一等的风流之事!
哈哈哈哈!”
“呵呵…”吴惟摇摇头苦笑。
“我一个教书先生而己,要得什么风流…不过,谁说儒士便不可有大自在,也对也对,半生蹉跎,我也当走自己的道了!
没想到这话竟是从这家伙嘴中说出,当真难以相信…”说罢吴惟苦笑着转身,朝李二牛去处拱手。
“道友,此行珍重,望来日有再会之机!
你我当可再共饮一番!”
夜风袭来,携祝愿吹向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