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城的城南城北是被松子河分开的，松子河据说原本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但不知是什么时候起，有人说喝了这河里的水就能喜得贵子，于是一来二去，河的名字变成了“送子”，再后来，可能是觉得“送子”迷信的很，也实在是太难听，便改成了松子河。
鹤城居民喝的自来水都是来自松子河，能不能送子不知道，但是污染可是越来越严重，隔三差五就要停上个几天水，说是什么自来水管道检修，但居民们心里都明镜似的，准是水里又有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六点不到，河岸边林立的居民区已经亮起了灯。
饭菜的香味也开始飘散在楼道里，惹得饥肠辘辘的行人食指大动。
“周家小子，我家晚上包饺子了，我给你装了一盒。”
老旧的居民楼里，大妈正把铝制饭盒往周青的手里塞。
“谢谢张阿姨，饭盒我明天再给您送去。”周青手上端着饭盒，露出了一个长辈喜欢的笑容，拎着书包往楼上走。
张阿姨看着少年人的背影，叹了口气，似乎是想叫住他，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爬到顶楼，周青便掏出钥匙开门，不出意料，门上贴满了催缴水电费的单子，周青没撕掉这些单子，径直进了屋。
屋里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墙皮剥落得斑斑驳驳，家具也都陈旧不堪。
饺子是香菇猪肉的，味道不错，美中不足的是稍微坨了些，要是能配上一碟陈醋，味道应该会更香。
吃饱喝足，周青躺在床上，看着渗水的天花板，想着该怎么应对那群闻到血腥味就不撒手的“鬣狗”，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周青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他本能地坐起来，紧接着又放松了身体躺了回去。
又是那群催债的。
自从周青的父亲周扬失踪之后，这群催债的就像是来打卡一样，每天登门。
开始的时候，周青想过，等自己工作就把这笔钱一点一点地还上，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但是等周青看见账单的时候就彻底傻了眼，不是五十万，也不是五百万，周扬竟然整整欠了五千万。
这笔钱就是把十个周青摞起来卖了也还不上啊。
既然再怎么努力也还不上，周青索性也不想着还钱了，毕竟自己打工挣得那点钱简直是杯水车薪，一辈子也还不完这笔巨款。
周青不止一次地研究过，周扬到底为什么会欠下这么一大笔钱，毕竟作为一个邻居公认的老好人，周扬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不良嗜好，欠下这么一个天文数字，着实令人不敢相信。
门外的敲门声渐渐小了，再等一会他们就应该走了，周青抓了两把头发，裹紧了被子。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睡着了。
梦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深海，海水散发着黄金的颜色，周青在海水中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线天光，他伸出手去，手上有些零星的金色鳞片，他深吸一口气浮向水面，却被什么东西抓住脚踝，拖入一片漆黑的海底。
“铃铃铃……”
电话声让门外的人意识到屋里有人，敲门声变成了砸门声。
周青也在这个时候被惊醒了，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是梦的内容是什么来着？
据说如果在梦醒的时候马上回忆，就能记起梦的情节，但是伴随着门外越来越激烈的砸门声，现在肯定不是一个回忆的好时候。
周青恨不得给自己两下，手机静音这种事怎么就能忘了呢？
挂掉电话又等了一个小时，外面才逐渐没了动静，周青趴在猫眼上看了又看，直看到自己眼珠子生疼，才肯定来催债的人是真的走了。
周青打开手机，那个陌生的电话已经打来了好几遍，
犹豫了片刻，周青还是决定拨回去，万一也是催债的，大不了一会关机，万一那边真的有什么急事，耽误了就不好办了。
而且……万一是周扬打来的呢？
几声忙音过后，对面接起了电话。
“喂，是周青吧？刚才打了好几遍你那边都没接，我是罗律师，你还记得我吗？”
罗律师是周扬的朋友，也在周扬失踪之后给了周青很多帮助。
“你爸爸之前给你留了一点东西，叮嘱我等你成年之后交给你，我查了一下你的生日就在这几天，所以准备把那东西给你。”
“还是当面交给你吧，明天不是正好是周日？我们就在你学校附近的那个咖啡馆见面吧。”
挂掉了电话，周青露出了一个自周扬失踪以来最发自肺腑的笑容。
尽管心底有些希望父亲留给自己的是能够填上那个巨大窟窿的财产，但是与之相比，周青更加希望那里面有自己父亲行踪的线索。
比起还债，找到周扬是一个更加迫切的愿望。
欠下这么大一笔钱之后闹失踪，要说周青心里不记恨是不可能的，但是时间一长，恨也就没那么浓了，比起这个，周青更想找到自己的老子，亲口问问他：你丫究竟是怎么欠下的这笔钱？
第二天一早，周青便来到了咖啡厅，点了一杯白水坐在窗边等着。
没多久，罗律师就到了。
“最近，过得还好吗？”罗律师眼神关切，“我也知道你现在过得很艰难，要是有什么帮的上忙的，你尽管提。”
周扬刚失踪的时候，罗律师帮着从中斡旋，出了不少力，而且人情总是越用越薄，周青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人家。
“我最近还挺好的，罗叔叔你之前电话里说我爸爸有东西留给我，究竟是什么呀？”周青开门见山地问到，毕竟这也是他这次的最终目的。
罗律师从拎着的纸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盒子，长方形的盒子约莫手掌大小，放在手里没什么重量，倒像是空的一般。
“你放心，这里面的东西我没打开看过，而且这东西我也是上周才收到，不知道是谁送到我办公室的，一起来的还有一张字条，说让我把这盒子转交给你。”
如果是周扬送来的，那为什么不直接交给自己呢？
周青按下心里的疑问，把盒子紧紧攥在手里。
“我事务所还有事，你这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罗律师顿了顿，“要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的话，你千万别不好意思说。”
罗律师提过好多次，让周青搬到他家去住，卖掉那栋老房子，这样条件能更好一些，而且那些催债的也不容易找到。
但是每一次周青都拒绝了，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麻烦别人，另一部分原因是周青总觉得自己的父亲总有一天会回来，如果有一天周扬回来了，第一时间就能在老房子里找到自己。
临走之前，罗律师坚持买了单，还给周青塞了点钱。
这一次周青也没再客气，他也知道罗律师也是一番好心。
但是此时此刻，周青没有心思感谢罗律师，他的心思都系在那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里，他有预感，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将会揭开周扬失踪的真相，困扰了自己三年的秘密，终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线头。